第五十五章 入军界世德二进宫(2)(2 / 2)
恒安看得揪心,当初长子刚出生时,恒安就发誓,要担起父亲的责任,绝不让自己的孩子,像自己的童年那样受难。为了不让自己忘记这一点,他给孩子们起了喜庆的名字。然而世事难料,如今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孩子们嗷嗷待哺的可怜样儿,和自己的童年有什么区别呀?恒安心里一阵痛楚,觉得现在到了他当父亲担起责任的时候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一家人填饱肚子。
以后的日子里,恒安每天下班,就会骑上自行车,带着篮子和铁铲,出城到郊外挖野菜。近郊的地方,野菜差不多被人挖光了,要想挖到足够一家人填饱肚子的野菜,必须到更远的野外才行。苣荬菜、山芹菜、马齿苋、山荠菜,见了就往篮子里挖,直到篮子挖满了,才载着回家。回到家里,妻子摘出、洗净,拿水焯一下,拧干后,用刀剁碎,再放点盐,团成菜团子,放到面粉里滚一下,放进锅里蒸一会儿,一锅菜团子就做好了,足够全家人吃一天。毕竟是野菜,面粉极少,不耐饿,吃饱后,片刻的快感,只能维持一会儿,饥饿马上就会回来。
到郊外挖野菜时,恒安看见田野里的庄稼,长得挺好,收成也不错。可是报上却说,连年的自然灾害,全国大部地区颗粒无收。
秋天到了,农民开始收获。天气一天冷似一天,一当地了场光,大雪封山后,漫长的冬季里,再想挖到野菜充饥,显然已不可能。想到这一点,恒安心里一阵恐慌。恐慌中,他想起饥荒到来前,在破译爷爷的书稿时,曾见过一则案例,说是清朝有个叫钱五的江湖客,手持伪造的关文,诈行全国,竟然大富。恒安怦然心动,觉得当此生死悠关之际,尝试一下,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上大学时,一个同学爱好篆刻。恒安曾向那同学学过一段时间,同学还送他一套刻刀呢。回到家里,恒安找出刻刀,只一个晚上,就做出一份公文。看看没有什么纰漏,第二天一早,恒安到学校告了假,骑上自行车下乡去了。
到了二十里堡公社,找到公社办公室,平定了一下心情,作了自我介绍,掏出兜里的公文,递给公社党委书记。书记看是县农科所派来的,只是索要五十斤玉米,回去做科研使用,便不多想,掏出笔,对来人说,“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到二十里堡大队,找王书记,让他帮你解决。”公社书记说完,写了一张便条,交给来人;来人接过便条,道了谢,骑车到了二十里堡大队,找到了大队王书记,把便条递上。王书记看了便条,见是公社书记写的,不敢怠慢,对来人说,“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到二队,找赵队长,他能帮你解决。”说着,又写了一张便条,交给来人。来人带上便条,说了声谢谢,骑车到了二小队。赵队长正在场院,带领社员脱粒玉米,接过便条,看了一眼,见是大队王书记写的,便喊过一个社员,吩咐说,“你给县科研所的同志装五十斤玉米。”
那社员得话,接过来人的口袋,装满后,向上提了提,说,“差不多了。”说完,也不过秤,就给袋子封了口,帮着来人搬到自行车上,用绳子封好。来人向社员道了谢,和队长说了几句客套话,骑车离去了。
原来做局这么简单,恒安心里得意,颇有成就感,理解了二大世德,为什么会冒那么大风险,去做那么大的局。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家磨坊,恒安把一袋玉米,加工成面粉,载着一袋面粉进城了。
“哪里弄的?”妻子看见这么一大袋面粉,心里有些害怕。毕竟在甄氏家族里,曾有人犯过诈骗罪,至今还关在监狱里呢。
“一个同学,前几年,家里存了不少粮食,眼下家里急等着用钱,要卖一点余粮,我知道了,就去买下了。”
“多少钱?”妻子问。
“不贵,才五块钱。”
尽管这种说法很圆满,妻子却不十分相信,只是整日饱受饥饿的煎熬,孩子又哭闹着要吃的,眼下有了这袋救命的粮食,起码暂时不必再为饥饿恐慌,便不多问,赶快挖出半盆面粉,用水和面,不到半个时辰,一锅玉米面饼子,就出锅了。长期饥饿之后,一家人真正吃了顿饱饭,都觉得这辈子,从没感到这么幸福。
小柳红吃过一个饼子,又喝了一碗粥,恒安媳妇又给她泡了一杯茶,坐在桌边,慢慢品味玉米面饼的甜香,内心充满了幸福,又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下午,在梓墟镇上吃过的那个父亲给他买的五香粽子。坐了一会儿,等恒安媳妇收拾了碗筷,回屋照料孩子们睡觉去了,小柳红才向恒安使了个眼色,起身回自己屋里了。
恒安见二大娘向他使了眼色,也起身跟了过去。小柳红进屋,坐到炕沿,平淡地说了一句,“说说全部经过吧,别漏掉一个细节。”
恒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二大娘指的是什么。他刚要把先前糊弄妻子的话,再重复一遍,见二大娘拿眼盯着他看,吓得赶紧把那套说词咽回肚里。和二大娘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虽没亲眼见过二大娘的手段厉害,可平日看二大爷对她言听计从,便知二大娘绝不是寻常之辈。恒安真正了解二大夫妻的真实身份,是在二大世德出事后。在这之前,他一直相信了二大夫妻对他的隐瞒。二大出了事,和二大娘一道去南京探监,听二大和二大娘的交谈,他才听出,二大和二大娘,一直都是江湖中人;后来在破译爷爷的书稿时,他才渐渐明朗起来,原来爷爷竟是道中高人,由此再联系自己一小的遭遇,慢慢的推测出,自己的生身父母,原本也是江湖中人,只是他们的本事,都远不及爷爷那般出神入化;而除了爷爷,他们甄氏家族里,大概就数二大娘出类拔萃,这一点,从二大对她的尊重的程度,便能看得出。这样一想,恒安便不敢在二大娘面前隐瞒什么,乖乖说出了实情。
“这类小局,虽不十分巧妙,却也蛮实用。”二大娘听了恒安的叙述,见没留下什么破绽,嘱咐道,“只是不可在一地多次重复,一旦那样,极易做砸。如果你想小局多做,时间一定要快,最好在几日内做完,时间拖长,也易砸局。记着,小心行事,不可太贪,一旦砸了,切忌慌乱。这类局,数额偏小,当事人往往不会举报;如果警方取证,只一口咬定,仅此一次,不可多供,便是吃些皮肉苦头,也不可多供,这样一来,因为数额不大,罪不及刑,顶多会受到行政处分;如若不然,一旦如数供出,聚沙成塔,就会触犯刑律,于你不利,记住了吗?”
恒安听了,一一记下。怕恒安初学乍练,行事不周,小柳红又在细节上,把一些应注意的事项,向恒安做了交待。恒安听后,如醍醐灌顶,豁然开了窍,连夜又仿制了几份公文,第二天一早,又骑车出了城。
以后的几天,每天下班回来,恒安都会载回一袋粮食,说法也各不相同。妻子虽不十分相信,只是让饥饿弄怕了,见了粮食,心里就高兴,也不仔细追究粮食的来路。灾荒年月,家里有了粮食,比什么都好,一家人也不再挨饿了。
漫长的饥荒,整整持续了三年。正在人们对吃饱肚子,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对难以应付的饥饿,开始麻木了;饥饿中,绝望地等待死神前来收编的时候,六二年秋天,新粮上市后,粮店里恢复了粮食的正常供应。恒安舒了一口气,把刚刚仿制的一沓公文,扔进灶膛,开始了正常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