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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1 逐下龙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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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抬起她的下巴,凝视一瞬,翻身压了上去,云罗帐里立时响起急促的喘息。衣衫褪尽,被翻红浪,女子娇媚的低吟远远传出去,传进殿外值守的内侍和护卫们耳中,一点不知收敛。

事毕之后,萧宝林软软伏在皇帝胸膛上,抱着他的腰,梦呓一样低低地念叨:“您说皇后娘娘做什么非要传召陈嫔娘娘呢,连给七王爷祈福都要打断?”

“怎么提起她。”皇帝有些疲累,闭着眼睛敷衍。

“随便问问嘛。我还不是关心陈嫔娘娘,怕她受委屈。”萧宝林用手指在皇帝胸前画圈。

皇帝便觉身上渐渐燥热,可到底是累了,遂抓了点火的小手,“你和陈嫔什么时候走得近了?”

“近倒是不近,陈嫔娘娘整日念佛,哪里看得见我。”萧宝林轻轻抬眼,觑着皇帝神色,“就是七王爷的侧妃和我酷似,爱屋及乌,我也觉得陈嫔亲切起来。”

皇帝没说话。

萧宝林等了一会,眼波一转,又说,“皇上,人人都说我和蓝侧妃相像,您觉得呢?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皇帝依然没说话。

萧宝林紧紧抿了嘴,随即换上柔美的笑脸,用力摇晃皇帝:“您说呀,您说呀!您不回答,难道是觉得我不如蓝侧妃?”

皇帝张眼皱眉:“胡说什么。”

“您……您急什么。”萧宝林从没得过皇帝冷脸,乍然被呵斥,心中一惊,勉强维持住了撒娇的姿态。

“那是皇子妃,你却问朕她好不好看?”皇帝没有发火,但一国之君的气势摆着,不怒自威。

萧宝林不敢再耍气,爬起来跪在床上磕头:“皇上息怒,臣妾失言。”

故意在坐起时让遮身子的绣被尽数滑落,霎时间整个上身便暴露在外,只被一头松散的长发半遮半掩,媚色无边。

然而皇帝却只看了看,没有被勾起一丝*,只是简单说:“下去。”

萧宝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自从承宠获封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惹恼皇帝。往日不管如何撒娇撒痴,都不会得一句重话的。皇帝一直对她脾气很好,有时候都出乎她的意料,宫里任何一个嫔妃都没有她这么得势,包括那几个新选进来的秀女,占着新人的优势,也比不过她侍寝的次数多。

可这一次,短短几句话,她便触了霉头。

皇帝突然翻脸让她始料未及,即便那几句问话自己也知危险,可却没料到,危险来得这么快。

抬头觑了觑皇帝的神色,只看见一张冰冷的脸,是和朝臣在一起的威严,再不是那个宠她惯着她的男人。

“臣妾知错,遵命。”此时,唯有立时离开,免得再惹出更大的火来。萧宝林跪着退到床下,披了长长的浴衣,一直躬身,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跨出门,站直了身子,面对殿外内侍宫女探询的目光,她暗自咬了咬唇,挺胸走到外殿。“备车,回潋华宫。”

这一日的清晨,和往日没有什么两样。

皇帝依然在天不亮的时候上朝议政,皇后依然坐在凤音宫里接受嫔妃们往来朝拜。只不过,昨夜发生的事情却像初冬的风一样,早已吹遍整个内廷,该知道的人,俱都知道了。

皇后传召陈嫔而不得。

萧宝林侍寝中途被遣出。

两件无甚关联,却同样让人浮想联翩的事情,成了早起时嫔妃宫人们私下里最热门的谈资。

近来也学会了称病的庆贵妃突然出现在凤音宫,特意来看一看皇后的脸色。不过皇后却一切如常,发髻一丝不苟,容妆端肃,脂粉掩住了原本的脸色,无法让人瞧出她眼底是否有青黑。

嫔妃们朝见,她就如常受礼叙话,看不出一点儿异常,仿佛昨夜的事和她无关。

庆贵妃挑衅两句,她也顾左右而言他,说:“太子最近身体如何,可别闷坏了。”庆贵妃就不言声了。

萧宝林和皇后一样端稳,倒是挺难得的。旁人幸灾乐祸地瞅她,她也只当没瞧见,只跟皇后和几位高位嫔妃行了礼,就在下首和别人一起站着。

皇后说:“萧宝林今日来得早,到底要经过事,才能懂得道理。”

萧宝林适才没见着媛贵嫔,就知道皇后要把昨夜的气全撒在她一个人身上。若是往日还好,可她刚从春恩殿被撵出来,被人拿捏踩踏,是躲不过的。皇后说她,她就听着,一改往日的刚强,那姿态竟比云美人还柔顺。

众嫔妃跟着凑趣,冷嘲热讽,尖酸刻薄,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可算是逮着了机会,终于能踩一踩这盛宠的红人。于是整场请安就成了当面议论萧宝林的茶会,小半个时辰大家都在打击她,位高的多说几句,位低的跟着凑趣赔笑,就是中立的那些也没人上前来劝,尽在一旁看热闹。皇后任凭大家议论,不阻拦,含笑高坐,时时瞄向萧宝林低眉顺眼的样子,心底发几声冷笑。

后来还是安国公府着人来禀报七小姐出嫁的事,皇后这才命众人散了,一心筹谋起侄女的婚礼来。

萧宝林走出凤音宫,脱离了众人视线,将身旁一应服侍俱都遣回,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内廷里转来转去,默默走了许久。路上碰见位低的嫔妃,没城府的那种当着她的面高谈阔论而过,议论昨晚春恩殿的事,她也只当听不见。若是遇到高位的,借机刁难,骂几句,训斥两声,她就受着,等人家走了,再默默走开。

就这么晃荡了很久,将之前从没走过的地方都走过了,不认识的路也都认识了,仿佛这才知道皇宫到底有多大,她以前活动的范围是多么狭窄。

西北角,连着西林苑的地方,是一片荒僻的松树林子,一眼望去杂草丛生,阴森森的,寻常没人到这边来。

萧宝林晃着晃着就走到了这里,渐渐的走到林子里去。

有成群的乌鸦在这里做巢,她进去,扑棱棱惊起一片黑羽,呱呱的嘶哑的叫声,听着慎得慌。萧宝林抬头看了看,却看不到蓝天,满眼都是错综交杂的松枝和腾起的乌鸦,落下的羽毛飘飘摇摇,还有一点鸟粪跌在了她的肩头。

她掏出帕子将鸟粪擦了。蜀锦帕子,不好用,但华贵,是皇帝赏的,满宫里独一份。此刻裹了乌鸦粪,脏污透了,她看一眼,甩手扔在地上。

肩头残留着淡淡的腥臭,她也不在意,继续朝前走,一直穿过了松树林子。

走出去,竟然看见一所宫院。

也不能称之为宫院,因为实在是太破旧了,破旧的不堪入目。墙是半塌了的,墙头墙缝丛生野草,冬天里枯了黄了,还挂在上头乱晃。门是歪斜的,底下还有破洞,有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歪靠在门边的石垛子上,一个手里拎着酒瓶,一个嘴里叼着枯草,隔得老远,她就闻见了酒气。

待到走得近了,才勉强分辨出这两个男子的衣衫竟然是宫廷侍卫的模样,但因为补丁太多又太脏,一时竟很难认出来。看见她走近,拎酒瓶那个也没起来,喝醉睡着了。冬天的冷风里,也不怕睡出病来。另一个叼着枯草的稍微年轻一些,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胡茬子却是老长,头发绑得歪斜,眯着眼睛懒洋洋打量她。

“这是什么地方?”萧宝林感到意外而好奇。

叼草侍卫指了指门上的横板。

萧宝林走到跟前仔细辨认了半日,才认出那上头原来刻了两个字,“潋……华?”

“认不认字啊,湮华,是湮华。”

那字斑驳得几乎快没了,哪里认得出是什么东西。萧宝林问:“那什么是‘湮华’?”

“湮,就是湮灭,就是没了。华,就是华丽,华美,华贵,华光,总之就是像你这样的宫妃美人。”侍卫指了指她身上的珠光宝气。

“那……”

“那表示这里是冷宫,冷宫懂吗?”侍卫噗的一口吐出了叼着的草,歪歪脖子活动筋骨,不屑地打量她,“看你失魂落魄跑到这里的样子,也离懂不远了。”

噗嗤,萧宝林被他说得忍不住笑了起来。唇红齿白,眼波潋滟,一时将那侍卫看得呆了。

“哎,你怎么就知道我快要进冷宫了?”她从昨夜开始的烦闷心情,一下子被这个无礼的侍卫弄得一扫而空。他的没上没下与整个宫廷格格不入,仿佛市井走卒,这一刻,她倒是挺愿意跟他说话的。

侍卫眨了两下眼,才回神说话,连连叹道:“这么漂亮,进冷宫太可惜了。”

“哈哈,那我就不进去呗。”萧宝林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在做什么保证,“我肯定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可你已经走过来了啊。”侍卫说。

“逛过来,和被打过来,能一样吗?”

“又能差多少?过得好的娘娘们谁会跑到这里闲逛。”

这话倒是没错。昨夜之前,她倒真是不会跑过来的。萧宝林十分好奇破门里面是什么样子,就指了指门,“我能进去看看吗?”

“随便。”侍卫丝毫没有守门的自觉。

萧宝林觉得他挺好玩的,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龚阖。”

“哪个龚?”

“就是姓龚的龚。”

“不认识。哪个和?”

“茨墙则剪阖。”

“听不懂。”

“阖,门扇也。”龚阖不耐烦。

“你还拽文?直接告诉我怎么写,是这样吗?”萧宝林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蹲下去歪歪斜斜写了一个“和”。

“不是这个。”龚阖自己写。

萧宝林看了看,“不认识。”她只零星认得几个字,就连潋华宫的“潋”还是住进去才学会的。

龚阖鄙视她,转身一脚踹开了门,“想进就进去吧,别说我没提醒你,里头有虱子跳骚,沾上了别嫌咬得慌。”

萧宝林提裙走了进去。“虱子跳骚算什么,以为谁没长过么。”还说,“你叫这个名字,生来就是看门的命,认再多字也没用。”

龚阖脸色一僵,砰的一下,将门扇重重地合上了,将她关在里头。“小气。”萧宝林不理他,站在门里四处打量。

真是破败啊,荒草,糟木条,灰尘,蛛网,满地乱丢的各种东西,什么都有。标准的正殿带两路偏殿的格局,后面好像还连着另一进,但通向正殿的路上,却横着几片可疑的印记,像是尿痕的遗留。

东偏殿里突然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尖声叫着,张牙舞爪满院子乱跑,嘴里唱着听不出调子的歌,路过她身边,也没看一眼。然后几间屋子里就渐渐出来更多的人,个个脏污褴褛,头发似蓬草,或木然或开心地站在门口看那女人唱歌。

正殿旁的耳房后就转出一个胖大的下等宫女,操着棍子,叉腰大声喊:“又闹什么!都回去安静待着,不然没饭吃……咦,你是谁?”她看见了萧宝林。

萧宝林正想着怎么回答这个唯一看起来正常的人,宫女身后又出来一个女子,穿着一身打着补丁却整洁的粗布裙,青黑色的,衬得肤色苍白。

萧宝林被这女子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她遍布脸上的皱纹,也不是因为她锐利的目光,而是她光秃秃的,没有头发的脑袋。那上面,几片绛红色的显眼的疤痕,丑陋,刺目。

“你是谁?”

“你是谁?”

萧宝林和那女子一起问出口。

女子笑了笑,皱纹更深,衬着头上的疤痕,看起来有点吓人。她的声音却很柔和,悦耳,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嗓音,“我是先帝的文妃,你可以叫我文太妃。”

“我……我是萧宝林。”

“宝林?让我想想……从六品,我没记错吧?你还有的熬呢。”文太妃上下打量萧宝林满身华美的衣饰,“很受宠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两人说话的时候,那个胖大的宫女就挥舞着棍子,将疯癫唱歌的女人赶回了屋中,又将其他人也撵了回去。院子恢复了清净,只从各屋破损的窗子后露出几双窥探的眼,不久又缩了回去。

文太妃看着萧宝林,“愿意进来陪我说话么?这院子寻常不来人,我倒很想听听外面的事。不过,你最好的选择其实是转身离开,再也不到这边来。”

“我愿意和您说话。”萧宝林脱口而出。

这位丑陋老朽的太妃,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度,很沉静的感觉。她愿意和她说话。这偌大的宫廷似乎也没什么可以交谈的人了,还不如在这湮华宫里盘桓一阵。

她便提起裙子,小心的绕过地上可疑的痕迹,走到文太妃跟前,随着她进了同样破败却还整洁干净的后院。

……

这一天,长平王又着人去宫里请御医,然后御医来了,成功诊断出了他“受惊体弱以致阴阳失和染上风寒”,然后他便心安理得在家里养病了。

出人意料的,皇后竟然特意吩咐内务府送了补品和药材过来,还着人过来传话,千叮万嘱要仔细保养,一句关于张六娘的话都没提。

如瑾诧异。

长平王就跟她说了昨晚宫里发生的事。

“皇后,果然是皇后。”如瑾叹了一句。

若比识时务,再没人比得过她了。弘度殿前落了那么大的脸,还能立刻转圜,继续母仪天下。

“所以我说她舍不得。”长平王无所谓的笑。

“是。皇上肯给母妃说话,定有内情,她弄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肯定舍不得和王爷彻底翻脸。”如瑾看着他,等他说内情。他若不说,她就不问,外头的事,她谨守界限,不轻易插手,因为了解得越多,她越发现自己不懂的太多。

长平王没仔细说,因为关亭几位僚属来了,还有毛庄头,长平王和他们在内室里说了大半日的话,深夜未歇。如瑾端茶进去的时候,看到桌上铺着舆图,唐允在上头指点,长平王认真听着。

她轻轻退了出去,一个人站在外间,出了一会神。

家里母亲她们不知在做什么,她有些担心。看长平王的样子,最近似乎是关键时期,有刺客来杀他,那么,会波及蓝府么?她想去叮嘱崔吉等人警醒一些,可却忍住了,知道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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