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欢时(2 / 2)
“不是谁都不喜欢么?”帕赫野冷冷道,“你整日凑到他身边,不怕来日伤心?”
“这话什么意思?”沈庭央抬头看他。
帕赫野对他硬不下心肠,放缓了语气,叹道:“他与我不过是暂时的盟友,帕赫丹昂气焰一灭,以他如今暴戾多疑的性情,安生不了多久。”
又道:“记得你那天说的达奚将军么?达奚羽对我不满许久了,至今已经按捺不住。”
沈庭央顿了顿,低声道:“你要跟他打?可你在这儿兵马不足。”
驻军大营都是帕赫启的兵马,而帕赫野的力量聚集在王庭附近,不能轻易调动。
帕赫野仰头喝了口酒:“担心我了?”
沈庭央披着他宽大的外袍,靠在旁边,望着篝火出神。
帕赫野转过身,倾身过来,鼻尖轻轻碰了他鼻尖一下:“你回去吧,等事情平定,若我还活着,就去找你。”
沈庭央神色一滞,看着他摇摇头:“……你太冒险了。”
“世上没有唾手可得的好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帕赫野笑笑。
“如果……如果我回去,说服校尉出兵帮你,你就不必冒这么大风险。”沈庭央小声说。
帕赫野的眼睛倏然一亮,神情惊喜而柔和:“苏晚,你说你愿意帮我?为了我?”
沈庭央:“……”
帕赫野将他收到怀里,大笑着问:“说,是不是?”
沈庭央点点头,把脸埋在他肩膀,忽然感到很累。
周遭喧嚣的歌声和马头琴、若尔纳鼓点的节奏,统统变得很远,帕赫野靠在狼皮毡垫上,一条长腿半屈起,揽着沈庭央,望向漫天灿烂星河:“想家吗?”
沈庭央点点头,想起父亲陪他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驰骋,夜里在古旧长城上,听着远方悠扬长调看星星的日子。
帕赫野带着醉意道:“如果都是假的,至少这一刻是真的,对不对?”
沈庭央心头一惊,倏然出了一身冷汗,帕赫野实在太聪明,难道看出了什么?
可帕赫野并无异常,只是笑了笑,起身抱着他回到大帐,将他困在怀里就醉着睡去了。
两日过后的清晨。
沈庭央牵着马走出东钦大营,帕赫野将手书交给他。
沈庭央:“到时候,我随边军来见你。”
“你若不来,这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来年记得祭奠我。”帕赫野笑得漫不经心。
“不要乱说。”沈庭央认真地看着他,“援军若不来,我便生死追随你。若登上王位,你要记得我。”
帕赫野拥抱他,心跳如雷,随着体温包围了沈庭央:“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沈庭央翻身上马,垂眸看他一眼,扬鞭绝尘远去。
一回城,花重远远等在河水边,沈庭央从马背上扑到他怀里,笑着说:“我去找林勋。”
花重拿过帕赫野的手书,随手塞到鞍侧,带他慢慢往回走:“阿绾,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底是不是对的?”
沈庭央笑了笑,侧头看他:“难不成你要处处管着我,像帕赫野一样?”
“若我那么做呢?”花重淡淡道。
沈庭央想了想:“那我要离你远远的。”
花重的侧脸犹如画中人,闻言微微一笑:“原来这么狠心。”
“真心交出来,不就是让我辜负的么?”沈庭央低头踩着他的影子,又低声说,“当然,你不一样,我总是……”
沈庭央不说话了,花重牵起他的手,俯身摘一簇河水边的飞燕花,放到他手里。
天高云阔,河流蜿蜒而去,两人的背影镀着广袤草原上温煦的阳光。
军尉府。
校尉林勋反复看过帕赫野手书的盟书后,神情复杂地端详沈庭央。
沈庭央:“校尉大人若是不信……”
林勋:“不,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好奇……”
沈庭央也截住了他的话,礼貌地起身微微躬身,笑道:“林大人依照约定出兵,助帕赫野剿灭小王子的兵马,乾安城十年之内不会再受侵扰,那位洛龙神女,战后由我们带走。”
林勋也信任帕赫野承诺的条件,道:“这是不亏本的买卖。”
沈庭央还想问问兵力的事怎么解决,但花重先前承诺过他,便没有多问,以免引得林勋质疑。
换了身衣裳,花重带他到城中吃了些东西,两人在市集中穿梭闲逛,天南海北的各族客商带着皮草、药材、丝绸来交易,琳琅满目,风情万种的烟火气息。
“一路来,这是我最快活的一天了。”沈庭央轻轻勾着花重的手指,以防走散。
喧嚣的人群中,花重侧头看着他,眼中是未察觉的柔和:“若不打仗,这里每旬都会有市集。”
“这是去哪儿?”沈庭央见他离开市集继续往城南走。
花重带他来到巷中一座宅子,小院里杏花正浓,整洁朴素,安谧而温馨。
“这是……”沈庭央四下环顾,甚是喜欢这里。
“一直没有单独的住处,这两日就在这休息吧。”花重对他说。
沈庭央煞是惊喜:“这是……咱们的家?”
花重一怔,继而点点头,略有些出神。
午后阳光暖融融的,花重倚在院中躺椅上,沈庭央靠在他肩头,两人相依在杏花树下,轻声细语。
这一方小小院落,仿佛就是海角天涯,是繁华俗世的尽头。
说笑间,沈庭央扬起下巴,花重犹如神造的脸庞近在眼前,尽管看过无数次,仍然让他失神。
这人的容色,世上没人能抵御,而花重的清冷不可进犯,也令所有人退却,像是只能仰望,却永远不能靠近。
就连沈庭央也觉得,此时亲密无间地靠在他身上,却也不能理解这个人。
像是水中月,以为捧在手里,实则悬在空中俯视一切,高远孤寒,永不可及。
沈庭央心里有些闷,手指划过花重的下颌,小声道:“侍卫。”
花重就转过脸回望他,漂亮的眸子里似乎没有任何情感:“不开心了?”
“你怎么都知道?”沈庭央感到神奇。
花重将他往怀里揽了揽,下巴抵在他额头:“有时候,你什么都写在脸上。”
沈庭央被耳边低沉温润的嗓音搅得发软,往他怀里躲了躲:“你呢?什么都藏在心里,有你这样的侍卫吗?”
“想知道我在想什么?”花重仿佛抱着一只雪白柔软的猫,阳光几乎将那白猫儿融成甜软的一朵云。
“别说。”沈庭央半眯着眼,“我不要听拷问来的答案。”
片刻后迷迷糊糊又问:“林勋要将驻兵全部调遣出去么?这儿兵力实在捉襟见肘。”
“明早去军尉府就知道了。”花重轻轻拍着他后背,守着他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