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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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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回府后,宝玉已经退烧了,因觉许青珩已经睡下了,他便回后楼歇着。

次日醒来,就听五儿说贾母、许青珩已经知道英莲母女的事,已经打发人送了衣裳银子去水月庵;待到午时,又听说北静王亲自去了林家祭奠甄英莲;时至傍晚,周家的事才如洪水一般袭来。

贾琏在后楼里看书时,就听见外头棚子下他奶娘李嬷嬷颤着声地对许青珩、迎春、湘云说:“可了不得了,周家里流水一样地往外头抬棺材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别是他们家得罪了人吧。”湘云事不关己地评论道。

李嬷嬷说:“城里人都说那道士是周家从吴家手上抢来的,都说是吴家知道那道士要做什么,有意将那道士当宝贝一样笼络过来,引着周家来抢呢。”

“不至于吧,两家女儿都在宫里做娘娘,据闻两位贵妃素来和睦,哪里会做出这事?”许青珩问。

迎春担忧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就不知探春将来怎样。”

李嬷嬷笑道:“三姑娘去五皇子宫里,跟那些贵妃娘娘们不相干。”

“怕两家谁也别想省亲了。”湘云又说。

贾琏在房里将书本放下,琢磨着李嬷嬷的话,定是周家放出来的,又看了一会子书,待到吃饭时,果然在东间炕上许青珩也说起周家的事。

“你说,这周、吴两家是要撕破脸了吗?”许青珩问。

贾琏笑道:“不撕破脸,叫周家承认他们家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才招来仇人么?”

许青珩握着筷子顿了一顿,又踌躇道:“英莲出殡,当真不去瞧一眼?湘莲一时糊涂……”

“不去,你偷偷在我那后楼里设坛祭拜她吧,不要坏我大事。”贾琏说道。

许青珩笑着答应,随后又说:“东边李大嫂子的兄弟仿佛跟忠顺王府的人生出了什么龃龉,昨儿个李大嫂子说他兄弟这两日一反先前提到你就称赞的样,反倒诋毁你几句,你若得了空子,跟他说说话,有什么误会解开了就罢了。”

贾琏笑道:“很不必,他必定是被北静王教唆了两句,听信了北静王的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吧。”

“……你可曾为什么人大哭过?”许青珩盯着贾琏看。

贾琏抬头看她,见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就知她已经为英莲哭过一场了,当今停下筷子袖着手回忆起来,好半天后重新握着筷子说:“不曾。”

“怪人一个。”许青珩嗤了一声,又说:“据我说,周、吴两位贵妃在宫里要尴尬了。”

贾琏浑不在意地一笑,“探春这一进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也给她送两样金贵东西留个念想吧。”

“哎。”

一夜无话,次日许青珩便打发人给探春、傅秋芳各送了一副头面、两匹布料。

七日后,宫里排除两个小太监一顶轿子,便悄无声息地将探春、傅秋芳一主一仆接进宫里;赵姨娘因探春在时太过招摇,又被贾政锁在了后院。

十月里,周家大肆操办丧事,将满城染成雪白一片。

下一月下旬,就听说才进宫没多大会子的傅秋芳因在周贵妃处请安时被当今遇上,当今赞赏傅秋芳之容貌俏丽、性情和顺、秉性谦恭,便封她做了才人。

这消息传出后,傅式当即带了厚礼登门,饶是贾琏有意叫他在前厅等候,他也不见着恼。

待进了外书房,傅式对着正拿着银汤匙喂八哥的贾琏便跪下磕头,口中说道:“老师实在是我们兄妹的再生父母!”

贾琏将汤匙放在身后捧着盘子的全福手上,笑道:“你妹妹做了才人,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傅式磕了头,笑说:“老师何必谦虚?若不是周贵妃牵桥搭线,我妹妹怎能够做了才人?周家跟学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跟老师可是有交情的人。”说完,就又连连磕头,庆幸自己及时拜在了贾琏门下。

“起来吧,叫人家看见了笑话。”贾琏虚扶了一把。

“是、是。”傅式赶紧站了起来,又将所带礼物一一给贾琏看。

贾琏淡淡地一扫,见傅式带来的东西,真可谓投了他的爱好,竟是两盘子真金白银,并一对憨态可掬的哈巴狗。

贾琏接过一只小狗抱在怀中,又从全福捧着的盘子上拿了一枚点心喂小狗。

傅式见贾琏喜怒不形于色,便战战兢兢地等他说话。

“有什么话,你说吧。”贾琏先开口。

傅式忙说:“学生没什么话要说。”

贾琏笑道:“当真没有话?你不是想问,为什么薛大爷的妹子没动静,你妹妹先捷足先登了么?”

傅式讪笑着不说话,傅秋芳做了才人后,傅式又惊又喜之下,就也疑惑论交情,贾琏与薛蟠交情最深,怎地薛宝钗没动静,他妹妹先在当今跟前露了脸。

贾琏大刀阔斧地坐在栏杆上,将哈巴狗放在膝盖上,就口若悬河地说道:“我原就说过,你妹妹跟薛家大姑娘相貌十分相似。但倘若你有一点子自知之明,便知你根基比不得薛大爷,你家的姑娘论涵养论姿色,也比不得薛家大姑娘。实话告诉你吧,你妹妹不过是个引子,今上见了她,必会时时听人提起有一位相貌与你妹妹相似但更胜你妹妹一筹的薛姑娘。待今上憧憬已久后,薛姑娘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出来。如此,薛姑娘在今上心中更是不同了。”

傅式悻悻地抿嘴,迟疑道:“见了真佛,怕我妹妹就要被抛在脑后了。”

“傻子!”贾琏冷笑一声,“你不知庆幸你妹妹与薛姑娘相像,还抱怨了。若没有薛姑娘,你妹妹只能昙花一现。宫闱是什么地方?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若非美到极致、聪慧到极致的女子,怎能熬出头?如今有了薛姑娘,若是一人与今上生分了,另一人便可从中调和,叫今上记起另一个的好来。如此,二人的恩宠才能更长远一些。”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般,登时叫傅式转过脑筋。

傅式起身后就拿着巴掌往自己脸上打,骂道:“这糊涂东西,竟敢疑心老师了。薛家姑娘是神仙,我家妹妹是泥塑的菩萨,若没薛家姑娘,我妹妹那泥菩萨算个什么?有了薛姑娘,我家妹妹才能得了香火供奉。”

“想明白就好。”贾琏轻抚狗头。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这一切,想来都是房文慧韬光养晦,借着周、吴二妃斗气,才将薛宝钗、傅秋芳二人推出来罢了。

傅式既然想通了,就又信誓旦旦地说:“学生先前受过老师教诲,今次见人登门报喜,也不敢贸贸然打赏那些太监,更不敢稀里糊涂地疏通人脉。在家里只装作对这事不闻不问呢。”

“你做得很好,倘或你法力通天了,周贵妃傻了才捧着你妹妹呢。”贾琏又说。

“是,学生只管听老师吩咐。”

“我乏了,你退下吧。”

“是。”傅式弓着身子就向外去,出了荣国府,面上不禁露出得色,忽地想起贾琏那波澜不惊、喜怒不辨的神色,便强迫自己按下喜色,模仿出贾琏的神色来。路过贾政门前望见贾政站在门前张望,也不下马只拱手喊了一声老师,就一径地向东去,路过宁国府,忽地觉着不对,向那府门上再三看去,忽地瞧见门上贴着的封条不见了,又有几个太监打扮的人陆续进去。于是便又调转马头向荣国府去。

今次并不用通传,下人们便放了他进去。

傅式奔进贾琏外书房,就大惊小怪地说:“老师,宁国府门上封条没了。”

“早没了,月初我还上天香楼瞧过呢。”贾琏微微蹙眉,傅式离开这一会子,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喂狗。

傅式忙说:“有几个太监进去了。”

“哦?”贾琏一蹙眉,站起身来就说:“去瞧瞧,兴许是宫中将那宅子卖出去了也未可知。”

“哎。”傅式赶紧地躬身替贾琏将衣摆上粘着的狗毛拿下来,毕恭毕敬地请贾琏在前面走。

此时天已经十分凉了,风卷起地上的灰尘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尤其是那宁国府门前,更像是荒凉的狂野北风肆无忌惮地狂吹猛刮,冻得人嘴唇发紫。

贾琏裹着灰鼠大氅带着傅式推开宁国府大门,便望见一个人缩着脑袋蹲在门房边看他们。

仔细认了认,不等贾琏看清楚,那人先跑来抱住贾琏的脚哭着喊二叔。

傅式虎着脸道:“什么东西,仔细弄脏了我老师的衣裳。”

“二叔,是我。”那人仰起脸来。

“蓉哥儿?”贾琏迟疑地问。

“二叔,你认出我了。”贾蓉涕泪四流地说。

只见他衣裳褴褛也就罢了,原本俊俏的面庞皱巴的不成样子,若是与贾蔷站在一处,竟像是贾蔷的长辈一样苍老。

“你怎么在这边?你父亲呢?”贾琏问。

贾蓉忙拿着袖子擦脸,拖着嗓子说:“我也不知父亲哪里去了,我一直都在宫里刷马桶,今儿个一早正刷马桶呢,就听人喊我出宫,说是来给五皇子看院子呢。”

“这宅子赏给五皇子了?”傅式问,因听贾蓉说起刷马桶,便悄悄掩住鼻子。

贾蓉欢喜地笑道:“听说咱们家探春姑姑跟了五皇子了?这可好,等姑姑进来了,侄儿也能翻身了。”

贾琏两只手搭在暖炉上,看贾蓉衣裳单薄此时哆嗦个不停,就将暖炉递给他。

“多谢二叔赏赐。”贾蓉欢喜不迭地说。

贾琏笑问:“是哪个打发你出来的?”莫名其妙地叫个刷马桶的罪人来看宅子,此举不是羞辱五皇子,就是羞辱探春呢。

贾蓉摇摇头,腆着脸说:“二叔可怜可怜侄子,跟我母亲说一声,叫她打发人来给我送些衣裳被褥,再每天送了饭菜来。这边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比刷马桶还不像人过得么?”贾琏遥遥地看见三个太监提着一串钥匙过来,便对太监们拱拱手,笑道:“诸位好,在下是隔壁荣国府贾琏,还请诸位替我问候戴权公公、常升公公。”

那三个太监敷衍地笑了一笑。

一位说道:“我们想见戴权公公、常升公公也不能呢。”

另一位说:“贾二爷,咱家还要洒扫院子。您看……”

“我这便出去。”贾琏笑道,也不理贾蓉那可怜兮兮的眼神,便抬脚向外去。

“可怜王公子弟落到如今为奴的下场。”出了门,傅式一边看向那高高的牌坊,一边唏嘘。

贾琏微微眯眼,也向荣国府的牌坊看去,招手叫了赵天梁来,对他低声吩咐道:“你去戴总管家走一趟,问一问五皇子妃可有人选了。若是戴公公说没有,你就说已经有人盯上五皇子妃的位子了,那人有意叫贾家的罪人出宫给五皇子看宅子,就等着将来羞辱我们家探春姑娘呢。”

“是。”赵天梁答应着就去了。

傅式离得近,将贾琏的话听去了,眼珠子咕噜噜地乱转,又凑近轻声赞叹道:“不愧是老师,一叶而知秋呀。”

贾琏笑了一笑,也不多言语。

且说赵天梁领了贾琏的话,就直奔戴权在宫外的宅子里去,在门厅里略等了一刻钟,就见一顶轿子抬来,随后戴权略带两分醉意地从轿子里下来。

“戴公公这是去谁家吃的喜酒?”赵天梁忙躬身上去搀扶。

戴权笑道:“不是周家就是吴家,还能是谁家?”想起一事,就又说:“对了,还该去姓傅的家去吃。听说那姓傅的做了你们家二老爷的学生,又拜了你们家二爷为师?”

赵天梁唬了一跳,心知戴权无缘无故不会这样问,定是傅秋芳做了才人后,宫里着人查了,于是愤愤不平地说:“是呢,您老人家没瞧见傅式在二爷跟前的巴结劲,在二老爷跟前的得意劲。二爷烦他烦得厉害,偏又要和和气气地跟他说话。”

“……可是琏二爷有为难之处?”戴权醉意褪去两分。

赵天梁胡诌道:“没个为难之处,二爷肯跟那等前恭后倨的人来往?就连傅式的妹妹进宫,都是二爷不得已而为之呢。本想那姑娘姿色也不十分出众,进了宫,也就是个宫女的命,偏入了今上的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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