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卷三第一章(1 / 2)
“呼哧,呼哧。”
粗重的呼吸声在不大的石室中回荡。
躺在石床上的男人蜷缩着身体在苟延残喘,生命的徽兆在他身上快速流失。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狱卒大刀已经落到床下,握刀的手掌无力地搭在石床边沿上。
他知道自己快熬不过去了。缺医少药的情况下,严重的外伤加内伤又怎能就这样痊愈?
前面他一直在咬牙支撑,他己十四就算山穷水尽也绝对不要示弱于人,何况当时内有忧患、外有强敌。他不想让伙伴把他当废物看,更不想拖累自己的伙伴。
其实他是害怕再一次被自己的伙伴抛下吧……
朦胧中,己十四觉得自己似乎再次回到了那个让自己永生都无法忘怀的边城。
一望无际的沙漠,炙热的快要烤死人的阳光,还有不到二十人的残兵败将……
传山和庚二正在往大厅的方向摸去。
他们此举主要还是为了打探敌情并不准备做些什么,想要两虎相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其中变数太大,传山决定在行动之前先找己十四好好计划一番。庚二……他总觉得这家伙靠不住。
庚二不知他心中所想,在己十四负伤、传山战斗力太低的情况下,自觉自己是这两人的唯一依靠,一改往日畏缩怕事的模样,一时斗志昂扬,只恨不得马上就大战一场。
一条黑影从山壁上滑过,滑到两人头顶,探头探脑地打量他们。
庚二没理那条黑色长蛇。这就是条贪婪的妖物!到现在还没对他身上的灵石死心。
传山感觉到什么抬起头。
黑影“咻”地钻入石头缝隙中,似乎很不想与传山照面。
传山摸了摸下巴,低下头瞥了眼庚二道:“把拳头举那么高干什么?想跟谁打架呢?快点,打探完了带我去找十四兄,我有事和他商量。”抬手一巴掌拍醒激动得双颊通红的某人。
庚二敢怒不敢言地揉揉脑袋,刚才的激动也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是不是个性使然,他经常会这样,一时会因为某种刺激变得特别有激情,可激情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来没有能坚持过一刻时。
对了,他现在明明比这家伙强,也不用担心规则的问题,为什么他还这么怕他?庚二反应过来,正想挥拳头表明自己的强大。
“嘘。”
“怎么了?”庚二举着拳头下意识地弯腰、压低声音。
“你听。”
听什么?他早就听到有人走过来了。不过以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来人应该看不到他们才对。
传山白了这不明状况的笨蛋一眼,一把把他推进拐角深处,自己也挤了进去。
在他们躲好不久,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大表哥,这些矿奴真的都要杀掉?”
“嗯。”
“一个不留?”
“怎么?你小子想发慈悲?”
“哈哈,头,你这小表弟根本不是什么慈悲心大发,他呀,他是看中了那几个剩下的女奴。哈哈哈!”
“喂!光说我,难道你就没那个想法。刚才是哪个王八蛋说那个穿绿裙子的妞长得不错想要弄弄的?”
“去去去!小孩子毛还没长齐呢,就开始想女人。不过,头,那穿绿裙的妞长得真的很水灵啊,不比那窑姐儿差。那个……您看您有没有办法把那妞给留下来?”
“你们一个个都被猪油蒙了心是不是?这些人都是上面要求杀的,命令上说得明明白白,要求一个不留全部解决。谁敢偷偷留人?都不想活了是不是?”
说话声一下沉寂下来。
躲在拐角处的传山眉头紧紧皱起。他竟然猜错了,不过如果真想要矿奴们的命,为什么不再等上一段时间,干脆等人饿死得差不多再进来不是更方便?
“大表哥,这些矿奴说是还剩下三百多人,难道都要杀?”
“你小子别想糊涂心思!”大表哥厉声提醒道:“这些矿奴都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他们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上面慈悲,让他们干活抵罪,他们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可是你看看,让这些人活着他们都干了什么事?吃得多浪费粮食不干活也就罢了,还敢闹事!你知道我们这次死了多少兄弟?一百二十人!一百二十人啊!”
“小田,头说得不错,这些矿奴都该杀!你对他们起仁慈之心,只不过害了自己而已。”
“可是我怎么听说事情是由两三人闹起来的,很多矿奴根本就不知情。”
“你懂什么?别瞎说了。上面说这些人该死,这些人就该死。你管事情是谁闹起来的?”
“哦……”
“小田,你大表哥说得对。我们做人手下的,最主要的就是听令行事,其他的莫问。懂不?莫问。”
“那为什么不干脆等这些人死光了再进来?”
“不知道。上面只要我们把这些人抓到一起,至于处死他们的侩子手另外有人。”
“好奇怪……”
“小田,别多问了。来,咱们聊那几个女人,我觉得除了那个穿绿裙子的,那个头上包布的女人长得也挺风骚,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还有一个半老徐娘也不错。”
一队狱卒嘻嘻哈哈地从传山二人面前走过,也不再提矿奴如何处置的事,只拿那几个女奴说起了荤段子。
与此同时,一行鲜衣怒马的朗国青俊正在向云山疾驰而来。
天色已经擦黑,马队点起了火把。
被队伍护在正中也是跑在最前面的人物面目俊朗,颚下有胡须,乍一看贵气逼人,只是双目过于阴沉了一些。
“还有多远?”该人身体端坐马身稳如泰山,在疾驰中仍能开口问人。
幸好护在他左边的男子耳力不错,听到后立刻回答道:“启禀殿下,进入山道不远就是。”
话语间,山道已至眼前。马行速度也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被称作殿下的男子抬头向前方看去,山道虽然比不上管道的宽广和平坦,但也能看出特别拓宽、夯实后的痕迹。在山道两边还可以看到一些简陋的木屋。山道延伸入山林深处,一时也看不出尽头在何处。
行山道不足百尺,出现了一道栅栏拦住了众人去路。栅栏两边已经高高挂上了两盏气死风灯。
“来者何人?这里是朗国官府辖地,没有通行文牒不可进入。”负责看守煤矿的狱卒听到声音连忙从岗哨小屋跑出,大约看出来人不凡,哪敢得罪,问话间连一向嚣张的气焰也收敛了不少。
“大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跪下!”跟在队伍最后的一名身着朗国最低级地方官员服饰的中年男子赶紧抢前两步,站在太子身后,对狱卒们喝骂道:“你们的头目呢?还不喊他出来拜见太子殿下。”
“黄大人?”一名小头目认出了来人的面目,这不是他们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吗?想当初他们被分派到这里时,曾在上司的带领下去拜见过这位大人。
“小的们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小头目也不知太子殿下这样的尊贵人物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吓得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小头目一跪,其他人哪敢不跪,一个个又惊又怕,跪到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打开栅栏。”太子殿下冷声道。
“是。”护卫接到命令,立刻命狱卒们拉开路障。
栅栏一开,太子殿下一提马缰,领头直入。
被挤得难过的庚二用劲推了推传山。
传山像是毫无所觉。
“喂,往外站一点。挤死我了。”庚二抗议。
回过神来的传山低头瞅瞅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庚二,故意往前又挤了挤。
“呃!”庚二整个人贴在了洞壁上,差点被挤扁。
传山笑出声,往后靠在了洞壁上。
庚二总算喘过气,连忙转过身七挣八扭地硬是挣脱了出去。
“你你你!后面明明还有这么大的空隙!”
“庚二,我觉得有点不太妙。”
“什么不妙?”叉腰骂人的庚二自然而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
庚二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对于修真者来说,感觉这东西有时候会非常重要。你虽然修魔时间不长,但你服食的骷髅果却是魔界至宝天生魔物,这些天生的魔物往往对于自身吉凶、天地变化都会有极为敏锐的感受力。这跟预言不一样,可以说是某种直觉吧。你的感觉告诉你是好事还是坏事?”
传山摸摸下巴,没想到自己一时感慨会引来庚二如此重视,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不是好事,我觉得这种感觉不太舒服。”
“那就肯定不会是好事。”庚二斩钉截铁地道,随即往后倒退三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离你远一点,你也不要主动贴过来。我说真的,你别当我开玩笑啊!”
传山呆愣三秒,一挺身,上前一把勒住庚二的脖子,阴森森地道:“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和你形影不离,你就别想甩脱大爷我了。走,带我去找己十四。”鉴于这种突然升起的奇怪不祥之感,传山决定暂时放弃去大厅打探,他要去找己十四好好商量一番再谋后动。
“不……放、放开……呃,好吧。”
传山不知,就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不祥之感挽回了己十四一条生命,如果他选择先去大厅探看再转去找己十四商量,后果很可能将不堪设想。
庚二不知是否察觉了什么,听传山说要先回去看己十四,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石室跑。
黑色长蛇一路偷偷跟着两人。
“十四兄,我们回来了。”
知道己十四比一般人警醒,为了不莫名其妙地挨上一刀,庚二一打开石门,传山就在门口叫了一声。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
“不妙!”传山脸色突地一变,抢过庚二,冲进室内。
庚二点亮烛火,传山已经站在石床边。
“己十四怎么了?”
“十四兄?十四兄?!”传山没有回答,只一连串地呼唤己十四。
可己十四此时已经烧得稀里糊涂,朦胧中只觉得痛苦异常,恨不得立刻解脱而去。
传山左手掌放在己十四的额头上,手下温度当下就让他惊了一跳。耸耸鼻头,并不陌生的腐臭味传入鼻腔,可这显然不是他身上的味道。
传山弯腰,把鼻子凑到己十四胸前闻了闻,随即右手骨一划,撕开了己十四缠在胸前的布条。至于他的右手骨指尖为什么会在他需要时变得那么锋利,他在这一刻并没有想太多。
裹在布条里面的伤口已经化脓,黄/色的脓水夹杂着一些黑红色的血水从伤口流出,味道臭不可闻。
“你没跟我说十四兄已经病得这么重。”传山脸色凝重。
“我离开前他还能坐得起来。”庚二看清伤口,下意识地张口道:“他什么都没说,问他,也只说没事。”话没说完,随之就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推卸责任感到羞愧。传山瞥了他一眼,没过多责怪他,“你也不是有意的。十四兄这人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下去,恐怕到死我们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去打点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