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2 / 2)
“趁现在城内还没有戒严,你赶快走。从密道出去,外面那些人不认识你,等出了城,你去城外的赵家沟找一个姓水的老头,找到他后把玉板指拿给他,然后跟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我这里出任何事情,让他不要轻举妄动。等办好这件事情,不要耽搁,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朗国边境,想法把这封信放入这张地图中的这块大石下。这件事至关重要,如果……路有危情,就毁了这封信,千万不要落入他人手中。明白了吗?”
“是!”亲信家兵把东西收入怀中跪下,含泪道:“将军,让我带少爷一起走吧。少爷还小……”
“不行!如果他们发现小寒不在,一定会严加追查,到时你想走都走不掉!去吧,你只要把这封信以及我的口信带到,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将军!”家兵咬牙狠狠磕下头去,连磕三个头,抹了一把眼泪爬起来就走。
看家兵走入密道,王标把一切恢复原样,跺脚恨声道:“传山,我对不起你!秋玉,是我连累了你!该死的胡狗!我恨哪——!”
声落,就听大门外传来了尖锐的叫声:“圣——旨——到——!”
与此同时,传山被带到了北军大营。
帐篷帘子一掀,吴少华和李雄走了进来。
吴少华也就算了,李雄一见传山就怪叫一声冲了过来。
“等下等下!胡小……胡将军马上就到了,我们有什么事等会儿聊。”传山连退两步,躲开李雄热情的一脚。
“你这个王八蛋,你这几年跑哪儿去了?等会儿你一定要给我如实交待,奶奶的,让我伤心那么久,还以为你小子真死了。我就说嘛,祸害遗千年,你小子哪会那么容易死。”李雄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
传山也觉得眼眶有点发热,揉了揉鼻子笑骂:“你们两个倒也命长,打了这么几年仗,不但没死还升官了,可喜可贺啊!”
三人一起笑起来,三年没见,自然彼此互相打量了一番。
吴少华上次虽说已经见过传山,但那时的传山和现在的传山根本就是一个魔鬼一个正常人的区别,不能混为一谈。
就见三年不见,三人都已褪去青涩气息,变得男人味十足。
吴少华长得彪壮魁梧,一张脸盘倒也端正,就是眼角带了点流气,感觉人不太正经的样子。
李雄倒是长了一张斯文的脸孔,可惜个子似乎没长一点,中肉中背,不高不胖,一笑起来,那双不大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
再看传山,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灰衣布褂,脚上穿着黑布鞋,头顶一块方巾。三人中他最高,比起更为彪壮的吴少华,身材完美的他多数给人以修长矫健的感觉。
而此人脸型用俗一点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如同刀刻斧凿般有棱有角,乍一看并不显得多扎眼,但再看一眼就会发现他长了一张非常耐看的脸,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比较大,符合男儿嘴大吃四方的说法。怎么看,这人都给人一种刚毅正气之感。至于实际到底怎样,那就只有跟他处过的人才知道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罗传山就靠着这张很容易赚取他人信任和好感的脸庞在敌军中安然无恙地混了三年。
“还活着就好。”
“是啊,还活着就好!”
三人你打我一拳、我击你一下,嘻嘻哈哈莫名所以地笑了好一会儿。
“传山,你厉害啊,一回来就要立个大功。”李雄羡慕地道。
“能不能立成功,现在还难说。”传山转头问吴少华:“你把事情报给胡……将军后,他的反应如何?”
“他?哼!如果不是我先把事情说给刘将军,请刘将军和我一起去见他,他还不知道……”
“哗啦。”
吴少华话没说完,帐篷中呼啦啦拥进一堆手持武器的士兵。
“抓住他们!抓住朗国奸细和叛徒!”
什么?!
“好你个吴少华!你出卖我!枉费我把你当兄弟看!你给我记着,我死都不会放过你!”传山一脚踹翻靠近身边的士兵,转手就去夺他的兵刃。
吴少华彻底愣住,李雄呆愣一秒后,扫到传山看他的眼光,当即张嘴大叫:“罗传山,你这个奸细!我们把你当兄弟,你却利用我们。你良心何在!”
吴少华张嘴想喊什么,被李雄一把拉住,吴少华脑筋一转终于反应过来,两人没做任何反抗,任由士兵把他们压制住。
剩下一个罗传山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为他布置好的天罗地网,几下里就被众人掀翻在地。
“我不是奸细!我要见王将军,王将军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传山大吼大叫,不停挣扎,抓住他的士兵连打了他好几下也不能让他安静下来。
李雄则一个劲大骂传山不应该骗往日兄弟,连累他们一起倒霉。
吴少华也作出一脸痛恨的表情。
大约是确定了帐篷中三人已经被制服,收到通报的胡继孝代将军终于姗姗来迟。
一看到胡继孝,李雄和吴少华就大喊冤枉。
“冤枉什么?有什么好冤枉的?”胡继孝一挥袖子,坐上主位。
数名将领也随后而入。
“胡代将军,你说抓奸细,奸细在哪儿?”最后走进来的老将刘文扫视了帐中一圈问道。
胡继孝气他明明把什么都看在眼里,还故作糊涂,偏偏这人暂时得罪不起,只得压制怒气道:“刘老将军,奸细就是这三人。”
“刘将,您可要为我作主啊!小的冤枉啊!”吴少华看到直属上司出现,连忙抬头大叫。
“哦?怎么末将看到的都是我北军中的将领?”刘老将军非常不高兴地狠狠瞪了吴小子一眼。
吴少华赶紧闭嘴,不敢再多叫。
“刘老将军,本将原也不敢相信军中会出现叛徒和奸细,但证据确凿让本将不得不信。”
胡继孝一指传山的鼻子,喝道:“此人乃是朗军重甲营的千户长,杀我羲朝兵将无数。如今却跟这两个叛徒勾搭,混入我军!更报上虚假情报,想要乱我军阵脚,真正其心可诛!”
“胡将军,我是罗传山。不是什么朗国奸细,请您勿听小人谗言,您……不记得我了吗?我离开羲朝受王将军之命打入朗国军队前一直在辎重队,在这之前,我和你就隔了一个营。你我见过数次,难道您都忘了?”传山挣扎着拼命抬起头来。
胡继孝迷眼瞄了他两下,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看着倒眼熟,不过……谁知你是不是自幼就潜藏在我羲朝伺机而动呢?”
“我家就在平阳县钟山脚下的罗家村,有根有据,家里世代都未曾出过平阳县半步,这都是可以查到的。”传山已经逐渐感觉不妙。这胡小鸡竟是一心想把他当作奸细处理了。难道就因为曾看过他的秘密和丑事,他就恨自己至此?可是这可是军情啊,哪能当作儿戏?
“那又怎样?朗国想要在一个小山村弄一个身份还不容易。”
刘老将军皱眉,这代将军说话怎么老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家锐气?就算为了坐实奸细的身份,听着也有点刺耳。
“胡代将军,你说的证据在哪儿?”
全军也只有你这个老匹夫敢叫我代将军!胡继孝心中生气,终究比不得他父亲老谋深算,脸上自然就带出一点颜色。
“来人,让人进来指认奸细!”
“是!”
声落,帐篷再次掀开,这次走进两名士兵。
士兵一进帐篷就在中间的空地上跪下,口呼参见各位将军。
“张伟、卢沅,你们看那边的人,是不是朗军重甲营的千户?”胡继孝右手指向被两名士兵压制住的传山问。
两名士兵仔细看了看传山,磕头道:“就是他。”
卢沅更是红了眼睛:“我不会认错,此人化成灰我都认得!我哥就是死在他手上!将军,求您审问过这个奸细后,把他交给我处置!”
传山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在朗军近三年,升上千户长的位置,手上怎么可能没有沾过羲朝兵士的血?
传山觉得自己冤枉至极,可却无法辩诉。他本应该是英雄,如今却被自己人当作了仇人。
他也不想杀羲朝人,他谁都不想杀。可是想要让朗国人相信他,想要在朗军中获得更高的地位,有些事却不得不做。
这样的情况在他进入朗国前就被告知,但是当时王头保证会在他完成任务后,帮他洗清身份,这样的情况也不用担心会遇上。
可因为王头被陷京城不明情况,而军情紧急又不能等待,他只好不得已而为之。心想北军将领再糊涂也不可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可是没想到的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刘文不认识罗传山,但听过这位倒霉鬼的大名。
王标以前经常跟他提起此人,一提到这小子就一脸咬牙切齿的样子。可那语气却像是说自家儿子一般,又是恨又是骄傲。可从这小子的死讯传来后,王标就再也没有主动提过这个名字。当时没有多想,如今想来却有点不正常。
再想到北军这两年来如有神助般接连夺回失去的六座城池,很多时机更是赶得巧妙至极。如果说这都是郑军师的神机妙算,也未免太过玄乎。但如果说是朗军中有人为北军通风报信,那么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你叫什么名字?”刘老将军问。
“小的罗传山。”传山的声音有点低沉。他再怎么开导自己,但杀过自己人就是杀过自己人,不是一句为国家、为大义就可以掩盖。
“你说你被王标派往朗国可有证据?”
“王将军和郑军师知道。”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证明你?”
传山咬牙,“没有人。”
“哼哼哼,听到没有?刘老将军,这可不是本将冤枉他。你说世上真会有那么巧的事?王将军刚回京城不久,这小子就找上大营来说有重要军情禀报。而且……”
胡继孝用食指擦擦鼻子,冷笑道:“听说郑秋玉就是私通敌国被下狱。而这人的身份只有王大将军和已经下狱的郑秋玉能证明,岂非蹊跷得很?”
“我真有重要军情禀报!”冷汗湿透了传山的中衣。
“就是你让少华转告的那些事?”刘文皱眉。
“哈哈!刘老将军,当时您听了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吧?会法术的国师?可以抵挡千军万马的阵法?凭两张符就可以招来傀儡兵?罗传山,你当我们跟三岁小儿一样好骗,还是脑子坏掉了?”
对于胡继孝的嘲笑,刘文并没有反驳。这种神鬼之说他也不信,更别提把法术用在作战上。当时吴少华告诉他这些所谓的军情时,他就觉得不太可信。如果不是吴少华拿出朗国的军防布战图,以及提到朗国军营中国师受伤、将来很可能成为朗国之君的三皇子薛朝元也悄悄来到军营的事,他恐怕会直接当个笑话听。
“不管你们信不信,朗国就要打过来的事千真万确。请胡代将军、刘老将军以大局为重,先作好迎敌的准备。”
“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朗国要打过来?放屁!本将军实话告诉你,朗国现在正派出议和人员前往京城商谈议和之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怎么打?就不怕其他国家说他们言而无信吗?”胡继孝拍案大骂。
“成者王、败者寇。等他们赢了,想怎么掩盖事实都可以。代将军,朗国此举意在麻痹我国,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朗国绝对不会议和,他们一心想要趁我朝衰弱之际一气拿下大好江山。他们的大军已经压境,如果我军派出探子,他们应该就在离城五百里左右的地方扎营。”传山也不知现在朗军动向,但他可以大致推算出来。
刘文心中微微动摇,这小子的话虽难听,却也是事实。
纵观周边国家,唯一对羲朝有威胁力的就是朗国。而其他国家想要威胁到朗国,必须联合起来,可实际上的地势却不允许。如果朗国真的攻打羲,恐怕也没有几个小国家敢站出来伸张正义,不趁机混羲朝的水摸羲朝的鱼就不错了。
“不可能。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胡继孝一口否决。
“他们的国师明诀子法术高超,我记得在我离开之前他一直在训练士兵布置一个阵法,当时我想不通,战场上瞬息万变,阵法要如何布置下去,除非我们踏入他们的陷阱。可上当顶多一次,就算死伤一部分人也不会动摇我军根本。那么明诀子训练士兵布置这个阵法到底有何用?我想了很久,再结合代将军所言,小的可以大胆推测那个阵法就是用来掩藏朗国大军的障眼法。”
“荒唐!”
不止胡继孝一人这样想,听到的将领们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朗国大军多少人?一个小小的阵法就可以把他们全部隐藏起来吗?”
“我没说他们被掩藏起来,而是说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障眼法,如果我军探子不靠近查看,就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
“刘老将军您怎么看?”胡继孝压根就不信传山的话,故意把烫手山芋抛给刘文。
刘文沉吟。他相信王标,但罗传山?
刘文看向吴少华。
吴少华暗中点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兄弟。
“让探子探出五百里地,仔细把周围查找一遍,不就能明白他说的是真是假。”一位将校级军官开口道。
“怕就怕朗国故弄玄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谁都明白。如果朗国假借此人传递错误军情,让我军误以为大军压境,结果朗国按兵不动呢?难道让我们天天防着吗?到哪里防?往哪里进攻?”
“胡将军说的也是。”有人出言附和胡继孝,还不只一个。
“依我看,这人八成就是朗国派来的奸细!想想看当初他在军营时,给周围人带来多少倒霉事?有他在的地方就没好事!”
最后一句话说得李雄和吴少华一起点头。没错没错,只要跟这人沾上边就没好事。没看到他这边刚回来,他们两人就被绑成粽子当成叛徒了?
这么一想,两人一起怒瞪传山。
传山眼帘下垂,懒得理睬这两人。
“刘老将军?”胡继孝等不及了。
刘文抬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撑得万年船。请代将军下令,末将这就派人查出八百里外,如果无事最好。如果有事,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好!就以刘老将军所言行事。来人啊,先把这三个奸细压下去!”胡继孝知道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握这些硬骨头,很干脆地同意了刘文的建议,随即一挥手。
“等等!”刘老将军连忙喊。
“刘老还有何事?”胡继孝皮笑肉不笑道。
“少华、李雄,末将可以担保这二人决不会是朗国奸细,而且刚才一进来听他们三人所言,只怕他们也被蒙在鼓里,还请代将军明察。”刘老将对可以做他孙子的年轻人抱拳恳求。
“是啊是啊,胡将军,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们真不知道姓罗的底细,因为原来共事过,他又说是王将军的命令让他混入朗军打探消息,我们考虑到军情紧急,这才会想要把他引荐给将军您。”吴少华压下心中的恶心感,对上位的胡继孝拼命说明道。
“如果是刘老将军作保……”胡继孝狡猾地笑。
刘文神情不动,坚定地道:“是,末将可以为这二人作保。”
“那好,不过还是要审审清楚才行。来人哪,把两位千户分别带下去问话。”
刘文还想再做些努力,但也知自家下属与这位代将军相来不和,这“问话”也就跟出气差不多,可这气如果不让胡继孝出出来,只怕那俩小子就算能救出来,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不如就索性疼上这一回,即可让胡继孝出一口恶气,也好让他们记住以后办事再不可这么鲁莽!相信胡继孝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吴少华和李雄互看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写有二字:保重。
然后两人又一起转头看向传山。兄弟,弟兄们这次帮不了你了,你就自个儿保自个儿吧。等王头回来,你就可以从大牢里出来了。
“胡将军,那这斯如何处置?”有认识罗传山的将领问。
胡继孝没有多想,立刻道:“等探子传回消息,如果朗军真的压境,那就把他关押起来直到王将军回来确认。如果消息有假……”
看传山眼神紧张地看他,胡继孝简直觉得浑身舒泰。
“本将与你毕竟有同袍之宜,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本将让人把你押解入京,让你与王将军对质,如果你真不是奸细,王将军自然可以为你作证。”
一句话,让帐中数人安下心来。传山也暗自抹把汗,心想这胡小鸡总算没有做得太绝,万幸万幸。
事情暂时到此告一段落,三人被分别压下不提。
刘老将军得令,派出得力下属十人分散出八百里打探敌军行踪。
时间在紧张地等待中过去。
一天、两天、三天,十个人分别传回消息:没有发现敌踪。甚至连支敌人的散军都没看见。
得到消息的传山只好看着胡继孝得意的嘴脸自认倒霉。猜测那位明诀子道长难不成真的伤势严重到影响朗军行程的地步?还是他干脆就被黑王蛇给咬死了?
看来他想报效祖国、发挥自己所长的愿望是暂时无法达成了。还不知道王头在京城到底怎样,希望到达京城后一切都会变得顺利。
传山上路了,吴少华和李雄还在关禁闭,没有人来给他送行。戴上枷锁的传山站在春末的寒风中,看着远处的城墙,突然有种“一去天涯路茫茫”的无措感。
去往京城的路漫长无比,头一天晚上,传山的脚踝就给铁锁磨破,脖颈更是被木枷磨得火辣辣的疼。
押送他的人脾气不太好,稍微走慢一点就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吃喝也不能随他,更别提给他上药,还是传山自己撕了衣角缠在脚踝和脖子上。对这些,他都一一忍下了。他知道这是胡继孝在故意整他。
徒步跋涉了五天,身带二十斤枷锁、受尽苦楚的传山在看到面前出现的卢沅时,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