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1 / 2)
夜色已深,上林苑内却?是灯火辉煌。
宫人?手捧美酒佳肴,在飞檐斗拱的亭台楼阁间穿行?,精妙绝伦的乐律腾空而?起,悠扬回荡至宴席的每个角落,宾客们把酒言欢,兴之所至,相携起身载歌载舞。
姜云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众人?。
官员们懂分寸,害怕御史弹劾,鲜少有出格举动,至于皇亲国戚们,一如既往地令人?糟心。
嘉宁长公主自称不胜酒力,已打道回府,临川王也?醉醺醺地下去歇息,其余宗室大多却?还留在此处,毕竟宫里难得设宴,这群草包怎会放过?吃喝玩乐、放浪形骸的大好时?机?
相较而?言,不少初次进京的番邦使臣举止拘谨,看起来都比他?们循规蹈矩得多。
他?的视线不经意划过?尤鄯。此人?求亲被拒,倒是没再作妖,安分守己地坐在位置上大快朵颐。
还算识相。他?正待移开目光,忽然?瞥见尤鄯的下属趁其不备,将不知什么东西撒入酒杯中。
有意思。
他?不由多看了那人?一眼,许是错觉,竟无端感到些许似曾相识。
可能是在西州接受尤鄯归降的时?候见过?。他?没有细究,招来陆平,低声吩咐了几句。
陆平悄然?离开。
旋即,他?望向身旁的赵晏。
她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放下时?,里面的液体几乎没有变化。
姜云琛奇道:“你想喝就喝,不想就罢,这又是做什么?”
赵晏面不改色:“上好的龙膏酒,错过?岂非可惜?但为免醉后再给你添麻烦,我须得克制些。”
姜云琛啼笑皆非,故作不解道:“你给我添什么麻烦了?”
“锦书告诉我,昨晚下车之后,我是被你抱回去的。”赵晏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
她表面镇定自若,耳尖却?有绯红弥漫开来,姜云琛看在眼里,并未戳穿,只不以?为意道:“这哪里算麻烦,你又不重,别说回承恩殿,我即使把你从上林苑抱到东宫,也?易如反掌。”
“我放着好好的车不坐,让你抱我回去,我吃饱了撑的?”赵晏嘴上不留情,但却?因?为心虚气短,显得更像是在嗔怪。
她自己也?意识到语气不对,转过?头不再看他?如星辉洒落的眼眸,端起酒轻轻沾了一口。
皇后说的那些话似是醍醐灌顶,冲散了她长久以?来的迷茫与困惑,她回想昨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提醒她,原来她真的喜欢他?。
并非被他?的美色/诱惑,也?不同于年少之际的一时?冲动,而?是眼前的这一刻,她心里有他?。
姜云琛见此情形,便知她没有忘干净,至少对车里发生的事还存着印象,否则,她绝不会仅因?被他?抱了就羞成这般。
尽管她坚决不认,但却?不影响他?的心情变得很?好,看场中那些群魔乱舞的醉鬼们都顺眼了许多。
回过?神,他?拿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
赵晏愣了愣,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他?。
虽然?两人?每天在承恩殿用膳时?,都会礼尚往来地争抢食物,但皆是用干净的勺筷分到自己碗里,从未把吃剩或喝剩的东西丢给对方。
她莫名其妙:“你为何抢我的酒?这……”
本想提醒他?自己碰过?,可一想到昨晚,又面红耳赤地止住。
亲都亲了,再计较这些,难免有故作姿态之嫌。
等等,不对。
她不是应该装作一无所知吗?怎么反而?不打自招了?
赵晏懊丧地叹出口气,只恨没法让姜云瑶分一半演技给她。
算了。她自暴自弃地想,她不主动提起,姜云琛也?不能逼着她承认。
姜云琛看在眼中,一本正经道:“见你如此关心我,不忍我受累,我心里高兴,只想畅饮一番。”
赵晏没好气:“那你怎么不喝自己的?”
“我的不是酒。”姜云琛将酒杯推给她,“不信你尝尝看。”
赵晏面露迟疑,最终难敌好奇心,端起来喝了一口。
下一瞬,她睁大眼睛:“你也?太狡猾了吧,居然?用水蒙混过?关!”
亏她还以?为他?酒量过?人?、千杯不倒,原来他?压根就没喝。
“你小点?声。”姜云琛理?直气壮,“每次宴会都有那么多人?跟我敬酒,我若来者不拒,岂不是得横着离开?”
说话间,看到她面前的空杯被锦书斟满,顿时?在她之前出手,再度替她饮尽:“但有些时?候,喝点?真正的酒也?不错。赵娘子,你的酒杯是不是与我的不一样,我觉着你杯里的酒格外甘醇。”
赵晏脸上像是烧了起来,一把夺回杯子,威胁道:“你不许喝了,等下醉得不省人?事,我可不会抱你回去。”
“我又不是阿瑶,酒量还没有差到这种程度。”姜云琛捉住她的手,借着桌案遮挡轻轻拢在掌中。
她挣了一下,力度却?可忽略不计。
他?眼底笑意更深,缓慢又坚定地与她十指交缠。
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虽然?他?也?说不清楚,但无妨,现下这样就很?好。
与此同时?,宋国公府。
明德郡主的闺房中,地上满是瓷器与琉璃碎片。
婢女们被她轰出门?外,听得里面稀里哗啦的响动,却?不敢进去收拾。
许久,她精疲力竭,扑向床榻,眼泪夺眶而?出。
尤鄯当庭求娶她,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她无法忍受旁人?的议论与指点?,只能称病缺席宴会。
虽说皇帝并未同意,但与一个番邦首领有所牵扯,对她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那些平日与她不对付的人?,尤其姜云瑶和赵晏,背后肯定会幸灾乐祸,指不定正在如何嘲笑她。
她思及昨晚在赵晏面前丢尽了脸,新仇旧恨叠加,在心底问候了她千百遍。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明德郡主以?为是婢女,正要呵斥,却?听来者悠悠道:“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哭?”
“祖母。”她抽噎着起身,“您怎么回来了?”
“本宫年事已高,熬不动了,便先行?离席。”嘉宁长公主绕过?满地碎片,“瞧瞧你,像什么样子?昨日你擅作主张,企图把太子骗上床榻,本宫还没与你算账,明德,你可真不叫人?省心。”
明德郡主无地自容,低声争辩道:“祖母,我也?是别无选择,若不然?,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赵晏生下皇长孙,自己却?连接近太子都是奢望吗?”
嘉宁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教?过?你多少次,要沉得住气,耐心等待机会。”
“可我等了这么多年,还须得等到何时??”明德郡主委屈不已,眼泪簌簌而?落,“与我年纪相近的宗室女子,除了姜云瑶那个怪胎,都已许下婚事,只有我待字闺中,导致什么人?都敢打我的主意,今日是西域的蛮夷,谁知道明天又会是什么歪瓜裂枣的玩意儿?!”
“不会等太久了,本宫向你保证。”嘉宁长公主安慰道,“至多一个月,你定能如愿以?偿。”
明德郡主一怔,望见她胸有成竹的眼神,点?点?头,啜泣着投入她怀中。
嘉宁长公主勾起冷笑。
尤鄯身边的幕僚乃临川王手下,求亲完全是他?指使。
他?口口声声为了大业,却?从未想过?,万一皇帝点?头,明德便要远嫁西域。
如若真能成事,她并不介意送出区区一个孙女,但她怕的是临川王有朝一日会用同样的方式对付她,毫不客气地牺牲她的利益。
相比之下,皇帝虽然?不肯重用宗室,但只要他?们安守本分,还能落个善终。
她不敢把所有赌注都押在临川王身上,必须给自己留条退路。让明德进入东宫,哪怕只是做良娣,也?算与皇室嫡系一脉搭上了边。
将来见机行?事,苗头不对,她便反戈一击,将临川王的阴谋供出去,换得自己余生安稳。
反正她一个长公主,皇位永远轮不到她,她所求的,不过?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
但再多金银财宝、锦衣玉食,也?要有命在才能享受。
至于临川王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不用白不用。
先借他?的手把赵六娘拉下太子妃之位,再谋划把孙女嫁给太子,就可坐收渔利。
临川王已经开始行?动,这一个月内,她只需静观其变。
酒杯重新斟满,赵晏望着微微晃动的深色液体,注意力却?被手中传来的温度占据。
周遭喧嚣归于沉寂,仿佛只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呼吸。
有些事情先前没有戳破,她虽习以?为常,却?从未多想,而?今,脑海中颠来倒去都是皇后所言。
她并不排斥姜云琛牵她的手,甚至还很?喜欢。
他?的手生得赏心悦目,摸起来似乎永远都是暖的,她感觉到他?掌心和指腹的薄茧,那是经年累月执笔写字、舞刀弄剑留下的痕迹,也?是她曾经参与过?他?生命的证据。
过?往与现实交替重叠,她回忆这一个月来,两人?在东宫形影不离的日子,与从前别无二致,忽然?觉得,就这样继续下去,一年,十年,乃至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既选定正月十五为期,那么等到上元节之后,便与他?说明吧。
到时?候,不知他?会觉得是惊喜还是惊吓。她想象他?的反应,不觉一笑,忙侧过?头去。
姜云琛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直觉她在打什么坏主意,但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笑。
看她展颜,他?心里被莫大的满足与快乐充盈,已然?别无所求。
不多时?,赵晏觉察到姜云瑶投来的目光,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
她朝姜云琛凑近几分,抬手掩在唇边,与他?说了姜云瑶的计划:“我和阿瑶去别处避一避劝酒,你也?别喝太多,否则我就让陆公公找人?把你抬去显德殿。”
说罢,将面前的酒水一饮而?尽,示意锦书不必再添。
她走后,姜云琛拿起空酒杯,仔细端详片刻,交给身后的陆平:“带回去,我要好好珍藏。”
旋即,他?也?起身,悄无声息地去往另一个方向。
姜云瑶的演技出神入化,赵晏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大殿,差点?怀疑她是真的醉了。
直到喧闹渐远,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她才不慌不忙地站直,理?了理?有些散落的衣裙和鬓发。
“真有你的。”赵晏笑道,“我们还去老地方吗?”
“当然?。”姜云瑶举目环视,轻车熟路地踏上青石小径。
两人?对上林苑内布局了如指掌,有几处位置偏僻、风景秀美的宫室,是闹中取静的不二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