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2 / 2)
她趴在顾言观背上?,抬头看看阴沉的天,早春寒风掠过,带来湿润的气息。
仿佛过不久就要落雨,她故意附在顾言观耳边,吹着小风旖旎道:“今晚的月亮一定会很圆。”
云雾这么?浓的日子,晚上?多半看不到什么?月亮。
但他还是顺着?她,宠溺道:“是,今晚月亮一定很圆。”
去到马车的短短几步路,顾言观背着?她,仿佛走过了一?个年轮。
***
顾言观烧好热水进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着。
脸上几道伤痕刚上?了药,露在外头的半张脸都泛着?微红,他走过去将被子轻扯下来几分,怕她将药膏都沾到被子?上?。
“……”她忽然梦呓了一?声。
顾言观动作一?顿,俯身细声问她:“什么??”
“先生……”
这回的说话声也没大多少,顾言观却听到了。
先生?
她在喊谁?
“顾先生……”她脑袋小幅度地摇晃着?,眉间逐渐蹙起一座小山峰。
是在叫他吗?
顾言观安静打量着她,没过多久,人就醒了。
“怎么样,舒服些没有?”他只字不提方才之事,只是同往常般体贴关心她的身体。
白倾沅空洞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木板,屋里?昏黄的光影叫她无措。
是梦吗?
为什么?醒来还会在这间屋子?里?呢?
她不敢相信地偏头,见到剃了头发的顾言观正守在她身边,神色清冷,却也满是怜惜。
“顾言观……”她只出口三个字,便泪如雨下。
顾言观顾及到她刚擦上的药膏,赶紧伏过去揽住她肩膀,拿帕子?替她兜着?眼泪,好声好气地哄道:“不哭。”
“顾言观……”
白倾沅被他虚虚地揽在怀里?,疼痛的喉咙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我在,我在。”顾言观生怕她是做了什么?噩梦,想将她抱紧几分,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
他将她轻扶起来,叫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再用被子?裹好,翼翼小心地搂着?她,好似在抱一件易碎的瓷娃娃。
原来还会回来吗?那些真的都只是梦吗?
白倾沅动了动手指,想要试着?自己抬起手臂,可是太难了,她真的什么?都动不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身子已经很弱了,自从被顾言观捡回来之后,她便一?连好几日,日日卧在榻上?,动弹不得。
这段时日,顾言观可谓将她照顾地无微不至,不仅时时为她煎药擦药,就连吃饭喝水也都亲自喂她。
她吃不进苦的药,他便特地跑下山为她寻了甜腻的蜜饯来;她嫌弃时常卧在榻上?难受,他便任劳任怨地替她擦拭身子?,给她时不时地翻翻身;她白日里睡得多,夜里?就总做噩梦睡不着?,他便亲自抱着她,哄着?她,每晚抵足而眠。
逼仄的小屋里?暖意融融,她浑身没半点力气,窝在顾言观的怀里?,控制不住地往下落着眼泪。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夜半惊醒了,可没有一?次是这样难过的。
顾言观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看着?她哭的同时,自己的心也跟着?揪紧,也不在乎什么?药膏不药膏了,他只能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他们都不说话,沉闷静谧的气氛叫人再次昏昏欲睡。
白倾沅稀里?糊涂地想着,本以为自己一?睡就是彻底不起了,谁知竟只是个梦。
重生没有了,蓄着?长发的顾言观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梦里虚幻泡影,灯火通明,一?觉醒来,她还是溃烂地一塌糊涂。
朦胧的眼角瞥见床边桌上?的一?碟蜜饯,她越过它们,向?往地望向?窗外。
窗外月色温柔如水,泻进几缕在窗边的桌子?上?。
她想,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圆。
“我梦见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细若蚊丝的声音再次传入顾言观的耳中。
顾言观抱着她一动不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梦里你是有头发的。”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特别喜欢。”
“顾言观,我好困啊,你再多说些话,哄哄我,好不好……”她难得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虽然也是断断续续的。
只是刚醒来不过半个时辰,又耷拉着?眼睛要入睡。
顾言观眼角浸出一滴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滴进白倾沅漆黑如墨的长发。
“好。”他怎么敢拒绝呢。
可是就这一?个字,她也听不到了。
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
冷宫里?的火,祈华殿里?的明灯,长安街上?的酒楼,兰坊上?的戏子……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
能回到什么?时候呢?她想。
回到十七岁吧。
回到刚进京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还能再见一?次,蓄着?长发的顾言观。
***
清晨第一?缕光晕透过纱帐照进来的时候,白倾沅醒了。
她赤脚下榻,抓着?泠鸢便问如今是什么?年份。
泠鸢以为她是给昨日的宫变吓傻了,趴在她耳边谨慎道:“还不知道呢,听他们说那个蜀中商人居然是皇子?,原来的皇上?要将皇位让给他,待会儿世子?他们下朝回来,就该有新纪年了。”
是啊,召未雨死了,陶宣无能,江韶华该做皇帝了。
外头渐渐天光大亮,日头高升,昨夜一?场小雨过后,万物皆是晴朗可亲。
她出门吸一口清醒气息,四肢百骸皆在晨光下叫嚣着舒畅,泠鸢上来道:“今早成熙长公主派人来请您过去,说是想留您在那用个午饭。”
“知道了。”
她和成熙虽没有在明面上合谋过什么?,但背地里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蚂蚱们翻身自己做主,自然值得聚一?聚。
她早早地梳妆打扮好,踏进成熙长公主府的大门,结果被告知,长公主今日一早便进宫去了,倒是驸马,被长公主勒令留在府里?,不许上朝。
“不许上朝?”白倾沅笑眯了眼,吃着?陈玉卿煮的茶水,却半点不给人留面子。
陈玉卿没头没尾地摇着?脑袋,自己也不明白成熙的用意。
白倾沅怕他气馁,安慰道:“许是成熙姐姐怕江山刚易新主,早朝情况混乱,会伤到姐夫,才不叫姐夫去的,绝不是别的原因。毕竟姐夫的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陈玉卿温和地替她添一点茶水,自谦道:“县主说笑了,我有什么?能力。”
“你有!”白倾沅不许他谦虚,夸赞道,“去岁年底暴雪来临前,若非姐夫提前预料到了此事,陈家怎能如此平安。”
陈玉卿尴尬地笑了笑,“这其实……并非是我所言,都是公主的主意。”
“什么??”白倾沅面色一僵,手中的茶盏差点没拿稳。
“姐夫说,去岁年底的暴雪,陈家万事俱备,都是成熙姐姐的意思?”
陈玉卿老实道:“是。”
“可是……”
所有有关成熙的事都如漫长的卷轴般在她眼前闪过,白倾沅一?阵恍神,牛头不对马嘴,胡乱道:“想来,想来姐姐还是与驸马恩爱,才能叫她下暴雪前也不忘敦促陈家,不然大可袖手旁观。”
陈玉卿刚想插嘴,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又被她妙语连珠堵住了话头,“我听说,当初驸马在北郡差点遇难,也是成熙姐姐亲自派人连夜相救,这夫妻情深,满京城怕是无出其右了。”
陈玉卿脸皮薄,被她说的红了耳根,低头道:“其实当初在北郡,公主的人一直都跟着?我。”
果真如此吗?
白倾沅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死死凝视着?陈玉卿,再问道:“驸马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陈玉卿还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并未发现白倾沅的异样。
原来是这样。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小巧的茶盏一时没有拿稳,从她手中滑落,滚烫的茶水落到裙摆上?,叫她慌乱起身。
她正忙着?收拾的时候,成熙却迎风从那头廊下走来,春风得意道:“阿沅来了,还以为你会等顾言观下朝一?道过来呢。”
白倾沅闻声回头,见她踏着?早春最轻快的步伐,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在摒弃陈旧繁重的过往。
那是大晏最骄傲的成熙长公主,她风姿绰约,她笑靥如花,她万事顺意,她春风灿烂。
漫天火光和漆黑山脚终于可以被她抛诸脑后,再没有人会知道,在静谧沉寂的夜色深处,这个高傲的长公主,曾一把火烧了废后的冷宫,亲自把她送到了一?个和尚手里?。
如若万事不如意。
她想,那不如一?切都从头来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
接下来会日更番外,第一个会写成熙,接下来还想看谁或者看什么内容大家可以评论区提名(没有提名的话我只能瞎写阿沅和顾将军的小甜饼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