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2 / 2）

屋里的气氛沉闷到极点时，花荣进来了。

他早就赶到了，只是听军士说宋江二人在屋里议事，便没有贸然打扰。直到听见屋里隐隐传来争吵声，又沉默良久，他才忍不住进来。一看二人的面色，心中猜到七八分。

惜娇做错事，惹公明哥哥生气了？

花荣先劝道：“哥哥，还请息怒。”一边说，一边悄悄扯了扯惜娇的袖子，示意她服个软。——经过前段日子的“师徒”关系，二人已经比较熟了。

惜娇梗着脖子不做声。

花荣没得到回应，自觉幼稚，脸上泛起一片红。但他坚持不懈，见惜娇不理就又扯扯她。

又扯。

再扯。

惜娇那股别扭劲就这么被扯散了。她乖乖开口：“兄长息怒。”

宋江叹气，应了一声。

听他语气不像责怪，而是熟悉的包容，惜娇心中又酸又软。

她低头掩盖情绪，匆匆道：“兄长和花知寨想必有事要议，惜娇先行告退。”

惜娇出去后，花荣短暂地出了下神。

宋江想着惜娇刚刚的话，沉吟了一会，问他：“贤弟，与你做同僚的那个刘知寨，平日里品性如何？”

花荣回过神来，惊讶道：“今晚与哥哥交手的是刘高的人？”

宋江：“似是他的人。怎么？”

花荣苦笑道：“兄长有所不知，这刘高为人十分阴毒，小弟与他共事几年，没少吃他下的绊子。若此事是他所为，恐怕不能善了。只不知哥哥因何与那厮起了龃龉？”

宋江便说了他在清风山寨里遇到刘高的夫人被掳、他一力劝说下才放了刘高夫人回去的事。

花荣道：“是了，哥哥，这夫人的歹毒心肠，比起那刘高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事情都是她在中间挑拨。他们夫妻二人为非作歹、欺压百姓，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即使救了她，她也不会感激，反而会回头报复。哥哥不该救她，由她困在清风山上便好了。”

宋江沉默一瞬，叹道：“如此看来，方才之事果然凶险，是我错怪惜娇了。”

被错怪的惜娇回到屋里，先喝了一杯浓茶。她品着满口苦涩，静下心来，回想着宋江刚才的话。

“我教你武功，是为了让你保护自己，而不是滥杀无辜。”

她挥刀的时候，确实也有犹豫。就算刘高罪该万死，也不代表他手下的喽啰各个有罪。

可是，这是水浒的世界啊。在江湖上不就是该打打杀杀吗？而且，刚刚那帮人对她下手时招招致命，也没有丝毫手软。她不杀人，便会被人杀。

将来上了梁山，拼杀的日子还多着。到底如何区分“是否该杀”的界限？

正反思着，寨里的军士传来消息：“姑娘，宋押司请你去东边树林外见他。”

惜娇便把这些思虑暂时放下，赶往树林。

她远远就看见了宋江。他站在一辆马车旁，身上穿的依旧是一件暗红色的外衫。

宋江看见她，率先含笑开口：“你刚刚说的对。花荣方才也与我说，刘高确实心怀不轨，是我想岔了。你的识人之术，比我更强。”

不，她只是提前看过剧透罢了。

惜娇惭愧道：“兄长不要这样说。我也不该用武功随意杀人。只是，”她抬起头，“没抓到人，刘高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也该想个法子应对。”

宋江：“方才之事怪不得你，原是官府之人先要害我。至于刘高此事，我和花荣商量过了。我先去清风山上避一避，刘高抓不到人，自然没有办法，过些日子也就罢了。你便留在清风寨罢。”

惜娇急道：“兄长......”

宋江抬手止住她的话：“此行并非万无一失，留在寨子里更安全些。你那时在街上戴着斗篷，刘高的人即使找到寨子也认不出你。更何况，”他微微露出笑意，“以你现在的武功，也足以自保了。”

所以把她一人留在寨子里，他也能放心。她不再是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了。

惜娇一愣。

居然被他肯定了。

她心中顿时舒畅，觉得这些日子辛苦练武，都是值得的。

不过......

她沉默了几秒，看向周围：“马车夫呢，怎么不见？”

宋江：“因要与你说话，我便让他先去歇息，再过一刻便该回了。”

惜娇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递给宋江：“此去路程艰辛，兄长把这个喝了吧。这是我问寨子里的郎中配的，可以补充体力，使人精神充沛。”

宋江笑了笑，接过来打开盖子，仰头入喉。

冰凉的液体一入胃，宋江眼前的景象立刻模糊起来。头变得很沉，很沉。

他眯起眼，看见的最后画面是惜娇的手，轻柔地盖在他的眼皮上。

“兄长，睡一会吧。”她在他耳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