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九(1 / 2)
凌晨一点半,练习室的灯还亮着。岳烟和卓弄影捧着台词本,对着镜子中的倒影凑成四个人,正好是一桌麻将的人数。
但她们不能打麻将,她们在排剧本,排不完就淘汰的那种。
按照节目的规则,剧本确定下来以后,组内两个演员自行决定自己的角色,角色定位完毕后就要开始排演了。
竞演的选手大多是电视电影演员,然而表演形式却是现场话剧,不仅要求演员们完成自己的表演,还要设计舞台,以求达到最佳效果打动观众,在现场投票环节能够超过对手的得分,顺利晋级。
熬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岳烟清灵的眸下也漾起些血色。卓弄影也好不到哪里去,眼下都青了,还对着镜子练台词。
只不过练习台词的场面相当残暴,未成年人建议在家长陪同下观看。
卓弄影一手端着剧本,一边调动起脸上所有的肌肉,叉着腰跳脚骂道:
“没良心的种子,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整日家调三窝四,干出这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
“放你娘的屁!满嘴胡话,可仔细你的皮要紧!”
“什么多姑娘少姑娘,脏姑娘烂姑娘,还有伙嫖的粉头、聚麇的小老婆,都指着娘娘的名义要钱,真当我不知道呢?有钱换这几根骚毛,就没钱打点太监了?”
“带上你相好的娼妇的骚毛!有本事,再伙着东府的爷俩弄个娼窝子,带着你的小老婆滚去吧!”
……
她的角色,不过是平平无奇的王·祖安加特林·熙凤罢了。
饰演林·瑟瑟发抖·红玉的岳烟在旁边表示不敢说话。
抽到的剧目是《红楼梦》中王熙凤横死狱神庙的片段,本来剧本只有薄薄几页,但既然能够自由发挥,这俩人改着改着就把剧本改到了两倍厚。
王熙凤之死,是朱门沉闭的最后一声叹息,是凤凰落入荆棘后流尽的最后一滴血,也是大厦倾颓后,激荡起的无数尘埃中的一粒而已。
听说身死之时,一生往事都会浮光掠影地经过脑海。作为钟鸣鼎食的最后一缕余音,王熙凤会想些什么?想她当年用红颜换贾瑞一身枯骨,还是沦为阶下之囚任人凌贱?想她当年三言两语扼断尤物之性命,还是身负恶名惨被休弃?想她仗着己身傲骨不信神佛,还是最后为了唯一的骨血祈告上苍?
王熙凤的一生,就是凤凰尾巴的一根翎毛,掠过鲜花盛开的全景,最后在烧毁繁华的狱火中化作一抿尘灰。
改剧本的时候,岳烟想写出这缕将死斜阳的苍凉。所以不仅要演她的毁灭,更要演出她的鲜活。
除了原有的临死时的戏份,她和卓弄影商量着,将王熙凤从前的无限风光穿插于其间。展现出怒放的生命被倾覆,才是彻头彻尾的可悲可叹。
岳烟毕竟是笔杆子出身,不到一个小时就修好了新剧本。卓弄影被她的效率惊呆了,满眼星星地瞅着她,却见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说道:
“你来演王熙凤,我给你演配角。”
卓弄影愕然:“为什么?”
“你看你这张脸呀,”岳烟对着镜子说道,“你的面部线条比我硬朗许多,既有媚气也有英气,这才是‘脂粉队里的英雄’呢。我长得多少有点软,不像凤姐的。”
自己话是这么说,却还是不服气地鼓起小脸,努力做出生气的样子,但仍然以软媚为态,只像一只被人偷走了兔子的狐狸。
所以就有了卓弄影饰演暴躁凤姐在线收拾贱人的排练场面。
“烟烟,你看我练得怎么样?”
精疲力竭的卓弄影在地板上坐下来。她有点苦恼,王熙凤的气势倒是出来了,可总觉得差点什么。
“表演是有层次的,你差了点韧劲儿。”
岳烟说道。为了写小说,她可是翻了不少理论著作,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妥妥的嘴炮表演艺术家。
王熙凤这个角色,虽有张扬暴烈的一面,但必须放在她整体的人生经验来表现这份张扬。说到底是大家闺秀、豪门贵妇,就算是骂街,也不能像个泼妇似的浑身使劲儿。
见卓弄影还是懵懵的,岳烟拿起了剧本:
“我给你示范一下。”
说罢就开始念这些把人骂个狗血喷头的台词。念着念着,岳烟觉得自己脑浆子都快沸腾了,甚至因为输出太猛一度陷入贤者模式。
卓弄影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你怎么了?”
后知后觉的岳烟:“我在后悔,当时骂苟冬溪的时候,我怎么没想到这些话呢。要是能重骂一次就好了。”
她像条金鱼似的呆呆地望着镜子,想到苟冬溪打骂鹿青崖时的架势,不知为何更觉得憋屈了。
明明已经和自己说好了,要和鹿青崖冷战的。没想到鹿青崖还没说什么,她心底就已经摇起了小白旗。
看着她的样子,卓弄影扑哧一声笑出来:
“烟烟,你不会是喜欢鹿青崖吧?”
“谁喜欢她谁喜欢她?”岳烟一下子从呆头金鱼变成了炸毛小鸡,“再胡言乱语,可仔细着你的皮!”少女的肌肤太过细嫩,心头一个悸动,耳尖儿和颈上的潮红就将心思出卖得干干净净,像是白云藏不住心中旖旎的烟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