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深夜私会(1 / 2)
“我叫夜夜,月夜的夜。”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夜夜很配合地回答。
“至于为什么要教训这几个家伙嘛……”她调皮地眨眨眼,忽然凑近了成澈。
压低声音,像是在透露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因为他们三个长得都没你帅,我看到他们就来气。”
她靠近时,晚风轻轻拂过,成澈忽然闻到了她身上的淡淡香味。
沁人心脾的清冷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像是盛夏的海风吹过悬崖岸上的山林,轻吻在阴暗树影下绽放着的不知名花朵。
成澈有一瞬间的恍惚。
16岁盛夏的海风气息忽然开始在他的记忆中翻涌。
——等等,不对啊,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就算了,弯腰驼背的糟老头子也勉强能忍,但这女人竟然拿他来跟一条狗比帅?
成澈莫名地有些躁动,他张口刚想说话,“哇啦”一声,呕吐比言语更先到来。
夜夜靠得实在太近,再加上她身上香味诱人,成澈的厌女症又开始发作了。
“你晚饭吃多了吗?”夜夜奇怪地看着他。
不等成澈回答,她又自言自语起来:“要不趁着你呕吐的机会,我先逃跑吧?”
成澈哪能让她就这样离开肇事现场,伸手就想抓住她。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的胳膊,头顶的苹果树上忽然落下来一只红里透绿的苹果,“咚”一声砸到了他脑袋上。
“嘶……”成澈被砸得弯下了腰,捂住脑袋倒吸凉气,吐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树冠里竟然隐约坐着一个光脚丫小女孩,细小的胳膊悬在空中,定格着往下面扔东西的姿势。
这小女孩显然是在成澈到达园子前就已经爬上树了的。
园子里热热闹闹地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她竟然就一直端坐在树冠里,悄无声息地把各路人马的表演尽收眼底。
“是你扔的苹果?”成澈一阵头疼。今晚怎么碰到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小女孩不吭声,她哧溜哧溜从树冠里爬下来,在树干距离地面约莫一人来高的地方往下跳。
等她“扑通”一声落地时,成澈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模样。
是一个身材孱弱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八、九岁,乱糟糟的泛黄头发胡乱在脑后扎了个辫子。
大大的脑袋挂在细细的脖子上,小胳膊小腿儿也都是细弱的。面黄肌瘦,脸蛋和衣服都是脏兮兮的,一看就是穷人家营养不良的小孩。
小女孩紧抿着嘴唇瞥了成澈一眼,然后又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扫过躺在地上的那几个“受害者”。
紧接着,她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跑,光着的脚丫在泥土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喂!你是谁家的孩子?”成澈喊道。
小女孩没有回应他,脚下的老翁倒是有了动作——成澈感觉自己的脚脖子被人抓住了。
低头一看,那老翁已经在地上翻过身坐起来,形容狼狈,死命抱紧了他的小腿:
“好哇,世界冠军,原来是你把我跟狗蛋给打了!”
听起来,狗蛋就是那小男孩的名字了。
“我没打你们啊?是那个穿黑裙子的……”成澈扭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什么黑裙子女人的身影?
糟糕,刚才光顾着注意小女孩,一不留神就让夜夜给趁机溜走了。
“什么黑裙子白裙子,我一翻身就看到只有你一个人站在这,不是你打的还能是谁?”老翁吹胡子瞪眼地。
“大爷,你刚才进园子的时候也看到了吧,是个长头发女人在打你家孙子,我是后面才进来的。”成澈耐心解释。
这老翁看起来得有六、七十岁了,老年人脑瓜子有些糊涂可以理解。
何况才挨了一顿狠揍,被揍得意识模糊认错人也是情有可原。
“哦——是个女的。”老翁拖长声音,似乎恍然大悟。
“对,是个女的,看起来二十多岁,她说她叫夜夜,你知道她是谁家的吗?”
成澈把老翁扶了起来,又顺手把那叫做狗蛋的倒霉孩子拎了起来。
狗蛋仍然呜里哇啦哭叫着,跑过去给大黄狗解开那块黑布。
“叫做夜夜啊,哦——”老翁的眼神有些奇怪。
老翁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忽然又抬腿踹了踹狗蛋的屁股:“别哭了,走回屋擦草药去,回头还得准备供品去供月亮呢。”
说完,爷孙两竟然当成澈不存在一样,转过身去,一前一后、一瘸一拐地带着大黄狗出了园子门。
成澈看着两人一狗的背影,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万个问号。
被打得这么惨,还惦记着供月亮?正常人得知了仇家是谁后,不都是应该立即提着40cm大刀找上门去兴师问罪吗?
这老翁怎么一听到夜夜的名字,就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难道这个夜夜,是村里人都惹不起的恶霸?
算了,受害者既然都不追究,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自己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成澈揉着被苹果砸痛的脑袋,提起油纸灯笼来往树上照一照,挑了两个红透的苹果摘下来,转身往回走。
神水村的中秋不仅有摸秋的传统,还有供月亮的习俗。
供月亮的仪式一般是由家里的小辈来进行。
在院子里月光照得最亮的地方摆上一张小桌,桌上摆放一些瓜果和月饼,再插上几炷香。等到香火燃尽时,对月亮的供奉就完成了,小辈们就可以欢天喜地地开始抢供品吃。
成家老宅的院子里此时也摆了一张小桌,上边放着苹果、葡萄、柚子、糖果,还有月饼。
成澈在爷爷奶奶的慈爱目光注视下,刚把一炷香插到柚子皮里,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锵锵”的敲锣声,在这夜幕下的僻静小山村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锣声止,男声起,扯着嗓子嘶声大吼:
“快来看哪,世界冠军打人啦!老成家的好孙子成澈打人啦!”
然后又是“锵锵”的敲锣声,敲几下后,男声再次嘶吼,如此反复。
“怎么回事?”爷爷奶奶面面相觑。
成澈也愣住了,这不是刚才园子里那老翁的声音吗?
“砰”地一声,院门被推开了。
老翁提着铜锣的身影出现在那里,这老头子赤着上身,身后跟着小男孩狗蛋和大黄狗,还有听到响声陆续赶来看热闹的村民们。
“老陈头,你咋回事?大过节地瞎闹腾啥呢?”爷爷从藤椅里站了起来。
“我瞎闹腾啥?你先看看你们家成澈把我们爷孙两打成啥样了!”
那叫做老陈头的老翁走上前来,向众人360度展示了自己身上敷着药草的累累伤痕。
“大伙儿都看看清楚,这些伤都是刚才在我家菜园子里,成澈给打出来的!”
老陈头又把狗蛋拉了过来当众验伤,胡子一抖一抖:“他连狗蛋都没放过,狗蛋还是个孩子啊,这都下的了手!”
“成澈哥还把俺家的大黄也给揍了。”狗蛋一脸委屈。他扒拉着大黄狗的毛,露出皮肉上的淤青。
围观的乡邻们议论纷纷起来:
“这打得确实挺严重的啊,真是成澈干的吗?”
“一个打三个,看起来是冠军水平没跑。”
“不该啊,成澈这孩子平时在村里见着谁都特有礼貌,半点冠军架子都没有,哪能干出这事?”
“有礼貌不也把狗给日了吗?”
“……”
在一片嘈杂中,成澈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其实从一开始,老陈头就打定了要讹他的主意。难怪当时他指出行凶者是夜夜的时候,老陈头完全没在意。
而这糟老头子之所以没在园子里当场闹起来,只不过是碍于那时候没有围观群众,造不起势来,单凭一张嘴很难逼迫成澈妥协。
还说什么要回屋准备供品,实际上就是回去找铜锣,同时跟孙子狗蛋提前串好台词。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动机很明显,就是冲着成家的钱来的。
成家虽然平时不露富,但在神水村里,谁不知道这其实是个肥得流油的大户人家。只要能成功讹上成澈,那估计老陈头往下好几代都不用愁没有好日子过了。
想清楚了这些,成澈觉得已经没有把夜夜摆出来自证清白的必要了。
成澈不想提,老陈头倒是自己来劲了,对着围观的乡邻们高声嚷嚷:
“大家给评评理,刚才在我家园子里,成澈打了我们祖孙两还不算,他竟然还睁眼说瞎话,说其实是一个叫做夜夜的姑娘打的我们——听听这扯的是什么鬼话?咱村就那么几个大闺女,谁不知道村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叫做夜夜的姑娘!”
“咱村女的基本上没几个活人,没有叫做夜夜的。”
“确实没这个闺女。”
“就算是已经去世了的姑娘们,也没谁叫夜夜。”
“咱村男的也没人叫夜夜。”
乡邻们纷纷点头确认。
老陈头满嘴鬼话,但乡邻们总不可能集体说谎。
成澈有一瞬间的诧异,难不成夜夜真的是“女鬼”?
他马上又推翻了这个不科学的猜想。
——不对,刚才那个黑裙子女人有血有肉,身上还有好闻的香味,“夜夜”这个名字应该是假名,所以才会查无此人。
一回忆起夜夜身上的香味,成澈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遥远盛夏的海边。
他一时之间陷入了恍惚当中,也就忘了给自己辩解。
“老陈头,你少在这滋哇泼脏水,我家成澈跟你无冤无仇,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你拿出证据来再说话,不然我拿搅了猪粪的铁锹给你撵出去!”爷爷直接开怼。
自己孙子什么人品,爷爷还是很清楚的。
“对,没证据就是你糟老头子瞎编,看我不使大针缝你的嘴!”奶奶跟着说。
这僻静小山村可不像城里那样,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谁干了什么坏事,调一段录像就能把罪名坐实。
在黑灯瞎火的小山村菜园子里发生的案件,要取证可不容易。
但老陈头显然有备而来,猛一指小桌上用来供月亮的苹果,震声道:
“那不就是证据吗?咱村里独独我一家在园子里种了苹果,这两苹果就是成澈去我家园子里摸秋摸来的。我当时只让他拿一个,他非得拿两,我不答应,他就打我,狗蛋和大黄出来救我,也跟着被打了!我虽然小气了点,但至于把我们打成这样吗?”
爷爷给气笑了:“就为了两苹果打你?我们家是买不起苹果还是咋,你这是特地来给大伙儿讲笑话呢么?”
爷爷开始上手去推搡老陈头:“滚滚滚,赶紧地,想拿两苹果就拖家带口地来讹钱,没门!”
“你别推我,我还有证据!”老陈头挣脱开爷爷的手,扭头往围观人群中叫了一声,“春妮,快出来!”
一个孱弱的小女孩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细胳膊细腿,发黄的头发乱糟糟地扎起,怯怯地朝这边走来。
小女孩走过来时,被横在地上的一把扫帚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老陈头毫不客气地在她细弱的小腿上踢了一脚:“赶紧起来,等着你作证呢!快说你刚才在园子里看到了什么?”
小女孩吃痛,忍不住“啊”地惨叫一声。
听到这动静,成澈从神游中醒了过来,一看,这不是之前拿苹果砸自己的小女孩吗?
同时,他听到了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议论:
“那不是老陈头隔壁家的闺女春妮吗?”
“春妮这丫头向来老实得很,咋就跟老陈头一起趟浑水来了?”
“她家大人都在外边打工,她平时吃老陈头的、用老陈头的,趟不趟浑水她自己说了可不算。”
这叫做春妮的小女孩果然开始趟起浑水来了。她从地上爬起来,眼含泪光,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就指了成澈用尖尖细细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