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七章(1 / 2)
萧奕以为高中后一跃升为太傅之职,他会为此欣喜,可当少傅得知真相后,萧奕受到了从所未有过的冷待。
萧奕明白,他并不愿意担这太傅之职,少傅甚至比任何人都明白一跃而起青云直上远比稳步前走来得要易入危难。
到萧奕发觉,一旦出了他居住的宫殿,他的少傅几乎受不到任何的看中。
每每离开宫里,少傅大人便径直回府,闭门一客不见。
外人冠于他为“孤傲”,他们视他为不敬长者之人,少年出英才,这英才却轻视他人,只不过入了陛下的青眼,一跃连升几品,便从此目中无人。
也太过自大了。
萧奕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少傅他只是无力与旁人解释,他究竟因何而被钦点为少傅。
萧奕更知道,少傅会怪自己,也是应该的。
是萧奕让他落得这般的境地。
只是半年之后,萧奕与少傅之间逐渐习惯彼此,从冷遇到倾心相待,也仅仅去了半年的时日。
少傅曾问过他,“殿下以为国为何,民又为何,若为君,你当待天下如何。”
萧奕想了一晚上,也没能想出令自己满意的答复。
之后少傅笑笑而过,不再提这话题,而是道:“当在世,为的不过‘公正’二字。”
那时候萧奕并未发觉少傅笑容里含杂的苦涩,他还以为少傅所言的那“公正”二字,是因为自己一己私欲,令他受万人所指。
后来,少傅在习完课之后,叫住了他,问:“子亦,若有朝一日夫子再不能教授你习课了呢。”
萧奕那时昂着头,甚不在意回道:“夫子,不会有那么一日的。”
他不懂,少傅既已成了他的少傅,又为何会离开自己身边呢。
但凡父皇一日在世,少傅便一日会担着自己老师的位子,教授他以知识。
没有离开他的可能。
少傅听闻他如此回答,他背对着窗外,唇边勾起一道无奈的笑来。
他的身影遮盖住一片光亮,似整个人融入了黑暗之中。
又过了一段时日,少傅前来与他请辞,“陛下命我带人走往荀兰,若能进入蜀国沧州一带,便从那地沿着沧州一路南下,边走边记录沿途路线,用此作一副完整的舆图。路途遥远不知何时归来,我不在殿下身边的这些时日,殿下定要跟着几位大人好生习课,万不可辜负陛下对殿下的厚爱与期待。”
萧奕是舍不得他走的,但心知他最多一个月便会返回,只叮嘱他一路多加小心,之后亲自送行他离京。
萧奕又如何会知道,那回一别,竟是永诀!
沉入睡梦的萧奕眉头紧锁,他梦到少傅骑着马,身着石青色衣衫,回首间温和笑道:“殿下,便送到这里?吧,您该回宫了。”
言毕,少傅收回目光驾马离去。
他的身影融入天际。
这人,便像是从此要从这世间消失。
萧奕摇着头,不住地呢喃,“不,不要……夫子,别走,你不要去……”
姜锦花听到萧奕一声声的呼喊,心里?压着的疑虑更多,刚要开口说话,“长安,萧少爷梦魇……”
长安却已扑到床边,俯身在萧奕的耳边轻声说着话。
他声音极小,姜锦花并不能听见。
但是此前姜锦花已听到萧奕口里传出的“夫子”二字,她更加可以确信这萧奕主仆的身价不低。
照她在现代看过的那些小说电视剧里所写,能请得起夫子教课的,在京城里绝对是高门之第。
她便要起身告辞,“长安,我看萧少爷如今最好是多安歇休养生息,这几日让他住在这里?养身子吧,我去找王郎中问问可否在他们医馆住个几日。”
“姜管事,您且等等。”
长安又叫住姜锦花。
这回长安没来得及继续说,外头有人推门而入,“阿锦,你可在里头?”
是顾疏来找她了。
姜锦花抬起眼,惊诧不已,“七哥,你怎么来了?”
顾疏先是一眼扫过躺床上的萧奕还有他身边的长安,微微挑眉又看姜锦花,“我在家中等你许久,杏花到家后向我问及你的去处,我才得知你先送一对主仆看医并未回去,我便带着杏花走了几条街四处找你,后来看到这家医馆外头停靠的驴车,是咱家的不错。”
“萧少爷路遇不测,受了刀伤,长安刚巧遇见了我,便请我将人送进城,我在这看着萧少爷情况,一直没走。”姜锦花补道:“这位萧少爷你应当还记得,是那日在龙笙栈说过话的萧奕少爷与他的奴仆长安。”
顾疏这回直视萧奕,看他肩侧包着布,问道:“萧少爷情况如何了?”
“郎中给?他包扎上药过一回,只是迷药未解还不能醒来,旁的只是时日问题。”
姜锦花想着自己的花笼,忙又道:“杏花可还在外面?我今日去石家花庄买了好些花笼要带回去,她要在等着先让她驾车送回咱家去。”
顾疏笑着回:“这事杏花早与我说过了,我已命她先将车驾回去了。”
“你让她驾车回去了,那咱们怎么回家?”
“可以走回去,这医馆离咱家不算远。”
姜锦花叹气道:“七哥可真会折腾,我在外忙了一日可是好累。”
“回去嬷嬷知晓你是走回去的,保不齐还会夸赞于你。”
姜锦花不置可否,以原嬷嬷那丧心病狂的程度,还真有可能因为知道她走路锻炼身板而夸赞几句。
但是她是真的身心疲惫啊。
姜锦花回头又与长安道:“长安,你们主仆二人先住在此处,银子我会先为你们垫上,到时候萧少爷醒过来,你记得叫他送银子过来。”
“这一定,一定的。”长安点头哈腰,“姜管事今日帮了我家少爷这样一个大忙,少爷定会亲自道谢。”
长安抬眼一刹那,又若有若无的将视线落在顾疏身上。
顾疏顿时察觉,回他一道轻淡的笑容。
长安心生突兀,不住地打着鼓。
先前经少爷那么一提,他也有留意过这位顾秀才,那时还未觉着什么,可这会儿多看两眼,又觉得怪异。
明明两人容貌全然不似,可总有一股似曾相识之感。
真是见了鬼了。
“七哥,咱们先回去吧。”
顾疏点头,“好。”
姜锦花与长安说完,便要拉着顾疏打道回府。
可就在这时,床上的萧奕剧烈地挣扎起来,“不,不,不!不,我不信,我不信……这不可能是真的……不是真的……夫子怎么会抛弃我,他不会,他不会的……”
他面庞流露出几许痛苦,眼角怔怔地留下两行泪。
长安扑在床边,心酸不已,“少爷,您别想了,别再想了,人既已逝去,您何苦这样糟蹋自己啊……您这是何苦啊……”
不止姜锦花听到了萧奕的哭喊,连顾疏也清楚的听了进去。
顾疏的脚步一下也迈不开了,姜锦花看他停下,回身疑问道:“七哥?”
“少爷,少爷!”
顾疏回头望着床上的萧奕,蹙眉突然提起声音,“阿锦,你快去寻郎中来,萧少爷吐血了!”
姜锦花再一看,萧奕已不知何时泪流满面,扬起脖子生生呕出一口鲜血出来。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能醒过来。
一刻也不敢耽搁,姜锦花立刻奔出去寻王郎中。
顾疏则大步走到榻前,面上再不复半分笑意,冷着声音道:“去取一块干净的布帕来为你家少爷擦拭脏污。”
“是,是,小的这就去。”
长安跟着跑出去,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要如此听顾疏的话。
屋内一时之间只余下顾疏与萧奕两人。
萧奕躺在床上,痛苦地咳咳两声,又有些许的血沫自他嘴角流出。
顾疏叹气,他虽不知萧奕遇见何事,又做了哪样的梦,但上回亲眼所见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是这样的惨容,心里?难免生出恻隐之心。
“萧少爷,你身边那位忠仆说的对,人既已逝,便让他成为过去吧。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是过不去的,即使一年不可,那便等两年、三年,五年、十年之后你会渐渐淡忘他的容颜,这些记忆再不会与你苦难。”
想劝他莫太过执念,顾疏语气缓慢平淡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不是不懂得思?念有多痛楚,父母皆亡的那两年,顾疏每日每夜拼了命的读书,直到夜深人静之时,置身于黑夜里?,静静地回忆。
那段日子陪伴他的只有无边的寂寞与孤独。
但是,他熬过去了,这些痛苦再不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哀戚。
顾疏又道:“你会长大的,终有一日你也会懂得。”
顾疏怔然地凝视着萧奕,在他说完这些话后,萧奕面上的神情便平复下来,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逐渐张开掌心。
“七哥,郎中来了。”
姜锦花带着王郎中踏进屋,顾疏让开床榻,“王郎中,你快给这位萧少爷看看,他方才呕了好几口的血出来。”
这时长安也端着水盆回来,他过来将萧奕唇边的血擦去。
王郎中为萧奕看了一番情况,道:“萧少爷心事过重,这火气压在胸口许多时日了,如今就着受伤将这血吐出来反而好,思?虑过重迟早会出事的。”
王郎中话里?话外是要长安留心自家主子,往后劝解他凡事不要过于忧虑。
长安低头应下,心里?重重的叹口气。
“情况不严重,这口血吐出来萧少爷也快该醒来了。”
王郎中确诊后,顾疏与姜锦花本便要走,于是便和长安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