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1 / 2)
凌琇苑里,端慎郡主依旧一身红衣在雪地里站着?,远远地看见皇上过来,一双如水的眼睛立即湿润起来。
她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他踏入她的院门。
“皇上……”她极轻地跪下,给赵辰轩行了一个大礼。一双素手按在雪上,冻得微微泛红。
“起来吧。”赵辰轩对她不甚关心,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进屋里。
端慎郡主在他后面跟着?,待他往椅子里坐了,有侍女过来在堂中放了把椅子。
她在椅上坐下,接过侍女送来的琵琶,看向赵辰轩道:“皇上,小女不才,在家里时略学过几年琵琶。本是要弹给皇上听的,可在深宫两年,左等右等,总是等不见皇上。”
她话虽哀怨,可语气却是轻松,脸上也无一丝愁苦之态。她好像回到了自己还在闺阁里的时候,那年情窦初开,她每日听着外面的传言,说当今皇帝文武双全,又生了副好相貌,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若能嫁与他,便是三生有幸。她便一天天地起了憧憬,每天羞红着脸想,若她能进宫做他的女人,该有多好。
她眉眼含情,看着?前面的人,说道:“小女不日就要离宫,或许与皇上再无相见之期。还望皇上赏脸,能让小女弹首曲子给皇上听。”
赵辰轩并不说什么,眼瞳如墨,目光沉沉。
端慎郡主便摆好琵琶,手指抚上丝弦,轻拨起来。
是首哀而不伤的曲子,明明写尽了离别之苦,却又于百般绝望里挣扎出一丝希望来。
她想,一切都是她痴心妄想,高看了自己。从一开始,便是她求了父亲,让她入宫选秀,后来又费了百般思量才好不容易留下来,做了个小小的婕妤。是她以为凭着自己的姿色,无论如何也能让皇上瞧她几眼。谁知深宫寂寥,能盼得到皇上脚步的庭院,能有几个呢。
这短短一生,还未真正开始,便要结束了。可究其一切,只是怪她。所有的不幸与痛苦,都是她自己求来的。
还好,能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见他一面。
一曲终了。她抱着琵琶起身,朝着?正前方的人跪了下去,埋首道:“妾有罪,在宫里做下此等腌臜事端。承蒙皇上留我一命,妾感激不尽。”
赵辰轩抬眸淡看着?她,说道:“朕自小看母妃为了父皇争风吃醋,后来登基,不想勉强天下女子在宫里悒郁终身,凡采选秀女,总是自愿入宫之人。你们既是自己要来,就该料到在宫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要承受什么样的委屈,一切都该自行承受。你既不甘寂寞,犯了宫规,朕本不愿保你。是灵陌非要趟这浑水,才逼得朕不得不出面。远嫁边地虽然有些清苦,可量那突厥可汗也不会为难你。你既保了条命,又能远远离了这里,倒不失为一桩好事。”
端慎郡主抬起头,温婉地目视着?他,脸上一片平静,说道:“皇上想拿我的命,拿去即可。想让我嫁入突厥,保边地安宁,我便为皇上走这一遭。即使永生难回故土,也无怨无悔。只是家中父母年迈,身体大不如前。待妾走后,还望皇上厚待二位老人。”
赵辰轩眼睫微动,对她道:“你放心。”
即使只是没什么情绪的三个字,也让端慎郡主瞬间滚下泪来。身上红衣似火,像极了她梦里出现过的,与他洞房花烛夜时穿的那身嫁衣。
今生为他远走突厥,或许能得他一丝惦念。若真能如此,这辈子也算值了。
几日后,端慎郡主被秘密接入玢王府,成?了玢王膝下的小女儿。突厥可汗带使臣回程那天,她换了突厥衣衫,梳了当地的发辫,在玢王府三跪九拜,辞别了自己名义上的双亲,由侍女搀扶着坐上远去的车马。
她撩开车帘,看着?不断后退的京城景致,知道从今日起,故土家乡,皆是妄想。父母姊弟,今生难见。这条路是她一步步走的,她并不后悔,只有满腹遗憾。
出了城门,车马一路向北而去,雕梁画栋,绿瓦红墙慢慢消失不见。此后陪着她的,就只有无垠的大漠,走不出去的风沙。
她自嘲般笑笑,认命地放下了车帘。
宫里似乎听得到外面隐约的喜乐,一路往北逶迤而去,带着冲天的喜悦。孙灵陌甩了甩脑袋,那乐声便飘远了。
屋里坐着?庞延,脑袋上磕了条很大的口子,鲜血流了满脸。
孙灵陌给他上药包扎,问他:“在哪儿磕的?”
他不说话,倒是旁边与他交好的侍卫道:“早起就见他这个鬼样子躺在门口,浑身酒气,肯定是醉糊涂绊倒了。”
孙灵陌盯着庞延看了一会儿,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她都已经放下了,你又是何必。”
庞延并不说话,只是呆愣。
孙灵陌帮他把伤治好,开了几服药给他。庞延接过药,临走时停了脚步,踟蹰良久,终究还是回身问她:“那日,她真无半点犹豫,就将……将他拿掉了?”
孙灵陌反应了一会儿,这才明白他说的是端慎郡主和他的孩子。看了眼周围的人,说道:“我并不清楚。”
庞延又是一笑,眼中满是苦涩,终是佝偻着背影离开了。
没过几天,听说他辞了宫里的差事,远远离了京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近来天气越来越冷,越接近除夕,大雪越下个没完。
陆浅霜午睡方醒,丫鬟友松神色奇怪地朝她走来,低声道:“主子,皇上来了!”
陆浅霜本要高兴,可看到友松面上神情,知道皇上定是来者不善,瞬间又忐忑起来。
友松伺候她换了衣裳,梳了头,在脸上匀了脂粉。
她往镜子里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冰肌玉骨,容色娇丽,比起容妃来也不遑多让。
一切收拾妥帖,她起身去了正堂,欠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赵辰轩把茶盅放下,目光并未往她脸上多看一眼:“起来吧。”
陆浅霜直起身,她与郑婕妤是差不多时间进的宫,那个时候宫里还没有容妃,她因为自己出众的样貌,倒是留了皇上几晚。可惜不久后容妃入宫,皇上就彻底把她忘在脑后,再也没有踏入她院子半步了。
皇上今天过来,神色间虽无异常,仍是跟以往一样十分淡漠的样子,可陆浅霜还是从他眼睛里发现了什么。未免波折,她略想了想,说道:“我与郑姐姐是一批秀女入宫,与她关系向来极好。如今她走了,我倒是没个人能说话了。”
她低下头,举袖拭泪:“说起来我还真是对不起郑姐姐,与她相处那么久,该是最知道她人品的。只因为一日看见庞侍卫从她屋里出来,就误会了她。还巴巴地跑去提醒芦梅,让她好生劝解姐姐两句。没想到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郑姐姐那样高洁自爱的人,怎么会与旁人有龌龊事呢。”
她自己主动提起,故意点出自己是无心?中在芦梅面前说了几句话,这才有了当日芦梅出首的事。她想以此为自己脱罪,把自己塑造成?单纯无害的人,赵辰轩怎能听不出来。可宫里的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这都是常事。既然郑婕妤那次事端已经安然过去,赵辰轩不想再提起。此次过来,也只是想敲打敲打她,让她安分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