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贺家夫妇(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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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那昆仑山上,啊,住着一位仙君,名叫凌胥!”醒木砸上满是油光的方桌,清癯削瘦的读书人环顾在场:“凌胥师尊,凤凰遗脉,自小居昆仑瑶台之上,十岁通识神,十二突破化仙境!他是咱们当世,唯一能和神族扯上关系的人,神族知道吧,灭了一千年啦!”
渊玄睁开眼睛,过于浓烈的脂粉气扑鼻而来,掺杂一阵酒香。
胸口还弥漫着残留不去的痛楚与百年来无人可倾诉的孤独。
随着神识回归肉.体,心间疼痛缓缓弥散。
他扭头望去,楼下说书人眼里发光,视线时不时瞄向旁边盛赏钱的破碗。说书人讲得唾沫星子横飞,听众们嗑瓜子听故事,就好像那凌胥是他们自己一样。他们在听自己的丰功伟绩。
“渊玄,”贵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坐在他对面,哭得梨花带雨,抽抽搭搭,“咱家破产了。”
“你叔不争气,扶了王员外家过路的老太太,老太太非说是你叔将她绊倒,讹了咱家三十万两白银,你叔怕是要吃上官司了!”贵妇人揉着手绢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怎么办呀!”
“家里没钱啦,左右只剩你手上那张地契…”贵妇人欲言又止,哭得愈发伤心。
渊玄面无表情,盯着她看了三秒,再转头望向楼下。
遥远而熟悉的记忆,浮出水面。
昆仑山脚下有座繁华小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来求道的来算命的来祈福的,四面八方来客都在这座镇上落脚。
这是…什么情况?他不是死了吗?还是梦?
小孩敲打拨浪鼓,牵着大人的手自楼下蹦跳而过,卖糖葫芦的高声吆喝,说着那糖来自遥远的上京城,倍儿甜。
“这是哪一年?”渊玄回头望向贵妇人,这个人早就死了。渊玄记得她,他亲手杀的,丢进绞肉机里,做了碎肉,再端给她丈夫,逼着他吃下去。
她丈夫满脸畏惧,强忍恶心,为了苟且活命,把血淋淋的肉囫囵吞下去。那惨状,啧啧,渊玄时不时翻出来回味。
被他一问,贵妇人哽了下,她正哭得带劲儿呢,对面这人怎地丝毫不配合她表演。妇人干干地扯了下嘴角:“庚子年,十月十八。”
庚子年?渊玄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生,统共过了两个庚子年,第二个庚子年他已经是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尊,而第一个庚子年,他才十八,还是昆仑山上寂寂无名的小灵修。
这时候,这女人还没死,他还年少,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怎么会,他是回到了十八那年吗?不对,他已经没有转世。
脑海里蓦地冒出两个字,重生。他曾在承天宗门下的道宗藏书阁里,翻出一本禁书,其上便含糊不清地介绍了这种秘术,重生,以鲜血灵魄甚至生命为媒介,杀天下而生一人。
道宗将其视为极端禁术,从来不向弟子提及,他也是偶然见过一次,来不及翻完,就被道宗那掌管藏书阁的老头子赶了出去。后来进鬼门,他也未曾发现重生禁术的蛛丝马迹。
很长一段时间,渊玄都怀疑那本书在乱写。后来温润善良的师兄死于凌胥手下,渊玄夜闯藏书阁,却再也找不到那本书,他没办法复活师兄。所有人都斥他疯魔了。
前任大魔头有片刻恍惚,他坏事做尽,欺师灭祖,杀亲友屠无辜,还能重活一次?
道家宗门乃至整个修仙界求而不得的重生之法,却在他这个魔头身上应验了?!
贵妇人还在喋喋不休。渊玄打断她:“你有镜子吗?”
妇人哭声戛然而止,满头雾水地望向他:“什么?”
渊玄环顾四周,对面脂粉楼里的姑娘正对镜理云鬓,窗户洞开,恩客搂着她肩头旖旎,粗粝指头拨弄她衣裳,露出半边肩膀。
渊玄豁然起身,贵妇人吓了一跳,甚至打了个嗝。
习惯使然,他攀出窗户,纵身要跃过去。
然后,从上往下,从二楼往大马路,面朝地摔出狗吃屎,他丝毫察觉不到体内浑厚功力,只有细若游丝的一缕,那是一具初入道门、初通灵修境的身体!
差点摔破相的前任魔尊:“………”
过路群众纷纷围观:“小伙子,有啥想不开的,莫跳楼哇!”
十八岁,灵修境…渊玄牙疼,他十六上昆仑,连老宗主都夸他天赋异禀,可他就是不愿学,贪玩好动,时至今日,还在灵修境徘徊!叫你不好学,现在当众出丑。
贵妇人也没想来扶他一把,再着急衣裳不能乱,姿态款款地步下楼来:“渊玄!”
渊玄冲进对面花萼楼,随手抢一柄青楼小倌手中铜镜,瞪大眼睛瞅了半天,妈耶,好年轻!年少,刚长开,还带着青涩与稚嫩,却很好看。
渊玄虽然是个大魔头,但他从小长得帅,飞眉入鬓,桃花眼,鼻梁英挺,微薄的唇,颧骨稍有些高,将眼窝和那双眼衬得深邃,双瞳如黑曜石,纯粹的玄色,仿佛深渊,很轻易让人陷进去。
被他抢了铜镜的兔儿爷正要发怒,待看清渊玄容颜,立即翻脸为笑,柔弱无骨地依了上来,用他并不太大的胸,有意无意地蹭他。
“嘶…”渊玄对除他师兄以外的人都没有兴趣,就连后来当上魔尊,也不碰女人或者男人,此刻被兔儿爷蹭着,连忙恭恭敬敬退避三舍,双手交还铜镜。
小倌愣住了,他长得漂亮,是这花萼楼里的男花魁,细眉红唇,肤色雪白,还胜女子三分,尚未曾像这样惨遭拒绝过,瞪了眼渊玄,一把夺回铜镜,冷哼一声,扭着屁股离开了。
他应该…是真的重生了。
渊玄抓了抓后脑勺,步出花萼楼。
贵妇人急急地冲上来,眼底闪烁些暧昧不清,低低地笑说:“看不出来,你喜欢男子么?”
“不喜欢。”渊玄若有所觉,垂眸凝视她。
他这个婶婶,二十五六,也曾是青楼女子,被他那好色叔叔看上。正妻刚死尸体都没放凉,好色叔叔立即敲锣打鼓将此女娶回家。她一向不安分,但前世十八岁的渊玄并不知道。
“你刚才说,叔怎么了?”渊玄问。
渊玄少时离家,颠沛流离,在南梦呆过一段时间,后来离开南梦,四方辗转,因缘际会被家人认回去,想不到没多久,却因父亲官场站错队,团聚不久的一家人再次分崩离析,父母兄弟被抄没,独他一个逃出生天。
幸好他偷出些地契粮票,还揣了不少碎银,不至于饿死,日子还算宽裕。
后来贺员外找上门,叔侄两个抱头痛哭,哭完贺员外说:“渊玄啊,叔在江南生意出了差错,没钱啊。”渊玄二话不说,给他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