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不甘的转世(2 / 2)
不知过了多久,再清醒时,封敏已不在身于小隔间内,而是正跟着一队鬼魂过桥,鬼魂们仍是一个接着一个缓缓地行走。桥的尽头立着端汤的孟婆,慈眉善目的样子,对每一个即将投胎的鬼都笑眯眯道:“来,喝吧。”
封敏跟在一个大个子的后面,那大个子一边过桥,一边口中振振有词,如同痴傻了般念叨着什么。封敏隐约听见那低沉的男声断断续续:“公子,你不该这般对老夫……老夫出生入死大半余生……公子果然是记恨我,因了那个女人……都那么多年了……”
那声音略显苍老,一句句如泣如诉,似有无尽悲情。封敏听着,不由心有戚戚焉,这世上死不瞑目的又何止她一个。只是无论身前有多少怨节未解,多少恩怨未明,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便都悉数忘却。然后她便再也不会记起,她的未婚夫曾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也永远无法知晓,那一刀背后的原因。
可如今被鬼差按住去投胎的他们,又能做何反抗呢?
“不公……老天对我不公!”眼看就要到桥尽头,大个子忽然拔高了声音,孟婆身旁的白面鬼差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那大个子似乎是识相了,又嘟哝了几声,便安静了。直到佝偻着腰的孟婆将缺了口的碗递到他面前,他伸手接过,却猛地转身,连汤带碗一起,扔进了一旁的忘川河中。
“老天不公!苍天无眼!老夫身为御林军副统帅,十几年来,为王爷,为公子,鞠躬尽瘁,赤胆忠心!可结果呢?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公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死了那么多年,不过是一颗棋子的女人,要老夫死——”大个子眼见鬼差上前拿人,不管不顾一阵叫嚷,却在目光扫过一旁封敏脸上时骤然停下,他的眼睛徒然睁大。
封敏也看到了他,她对这个已经垂垂老矣的男子没有什么印象,在她曾经有限的十六年里,她敢肯定从未见过这个此人。如风堡屹立武林几十年,一直恪守祖训,不插手朝廷官场之事,她爹封正更是一身傲气,常道官场是藏污纳垢之地,不愿与庙堂中人为伍,她多年被养于堡内,又怎会识得什么御林军副统帅。
但那男子的神色,分明却是识得她的。就在那一刻,男子不知是哪来的一股狂力,竟硬生生挣开了鬼差的束缚,然后就着疯劲,伸手便要往封敏身上招呼。
封敏侧身一躲,那男子扑了个空,却直接惊扰了排在后面的鬼魂们,跟在封敏身后的那魂魄生前是个有些胆小的妇人,她眼见男子凶神恶煞的样子,怕是连她一起对付,立马大叫了一声,转身便往回跑。这一下子,鬼魂骚动,奈何桥上全乱了,鬼魂们相互推搡,鬼叫声此起彼伏。
直到黑面鬼差赶到,先拿下了那始作俑者的前御林军统帅,又将乱成团的鬼魂们都被定了身,混乱才得以平复。鬼差再一挥手,桥上的鬼魂们又排成了整整齐齐的一队,从头到尾。
黑面鬼差命属下先将闹事的大个子带了下去,转头对白面鬼差和从汤缸后面出来的孟婆训道:“一个新魂闹这么大动静,你们是怎么办差的?阎罗大人的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若是知晓此事,必定严惩!”
白面鬼差和孟婆皆道:“属下知罪,望无常宽恕!”
黑面鬼差道:“鬼犯既已拿下,本差也不想多口多舌,你们且先速速处理桥上投胎事宜,万不可误了时辰。”
白面鬼差和孟婆忙点头称是。可待到他们回过神来,重排鬼魂投胎顺序时,却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好像少了一个。”白面鬼差脸色难看至极,他压低声音对孟婆道。
孟婆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指了指桥下。鬼差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自己跳下去的,该不上咱们管!自找的苦受!”
“不是自己跳的,老身亲眼所见,她是为着躲那鬼犯,后被鬼魂推拉挤下桥的。”孟婆道,“老身想救,有心无力呀。”
“你怎不早说!”白面鬼差低喝了一声,转身下了忘川河,转眼的功夫,便将浑身湿透,已没了意识的封敏带了上来。
“无罪之魂进了忘川河,阎罗大人可真不会轻饶了咱!”白面的鬼差啐了一口,斜了一眼如木头般立着的封敏,叹了声气。
“这才是老身为何不早说的原因。”孟婆道,“你才当几十年鬼差呀。老身在这桥上守了几百万年,冥主都换了几任,可老身还在这熬汤。你当这几百万年,老身就没出过一次错?”
白面鬼差一愣,低声对孟婆拱手道:“还望您老赐教。”
孟婆看着封敏僵硬懵懂的一张脸,笑得慈祥:“这点小事,你我知晓,自个处理便可,何须劳烦无常,甚是冥主的大驾?”
白面鬼差一听也猜出孟婆是想瞒天过海,却更知这任冥主雷霆手段,他顿了顿,才道:“敢问您老,怎么个处理法才妥当?”
孟婆道:“这魂魄误入了忘川河,受了罪魂受的苦。那咱们便恩赐她一个免喝孟婆汤的机缘。一样还一样,也算公平。是孽,是缘,一切看她来世的造化。”
白面鬼差听罢直叹气,最终无奈点了点头,孟婆言辞虽有些强词夺理,但也似乎没有更好的方法,便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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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间,封敏似乎还在地府的奈何桥上,那个什么御林军统领迎面袭来,她本能的一躲,却不想后面一声尖叫,鬼魂暴动。也不知是谁撞了她一把,一个不稳,她便栽下了河。
入河的一刹,冰冷的河水忽然幻化出无数细小尖刀利器,不由分说地刺进封敏周身血肉。入骨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挣扎着要浮出水面,却不想脚被如死人头发般的水草死死缠住,四周血肉模糊的罪魂们一拥而上,将她撕扯着,拖进黑暗的深处,那里有着更可怖的地狱之罚……
剧烈的疼痛,窒息的呐喊,模糊的意识……不明不白的死,不明不白被袭,又不明不白地掉下河遭这万劫不复之罪——封敏的一生,到死都过得如此糊涂。
对,就是糊涂!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