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2 / 2)
“县主素来歇息得早,她觉浅,容易被惊醒。夜间小郎君切莫要闹出什么动静,扰了县主的安眠。”
领路的婢女轻声细语,显然都知道凤仪宫的几位主子都待他不同。
等婢女尽数退下,慕衍抬眼打量着室内。
博山炉里淡淡的白烟清雅怡人,紫檀卷草纹束腰小几上陈设着成套的金盘玉盏,尽数被高大的插烛铜树拢进光影里,彩光流泻,无不穷尽奢华。
于一介随从而言,似乎有些太过。
他从几案上捡起一只玛瑙杯,光洁的杯壁上深红纹理攀沿而上,在烛光里折射出温润异光。
一切都美轮美奂。
把玩片刻,他将杯盏放下,拂动的衣袖亦如流云般流畅顺滑。
小少年再是敏锐聪颖,到底年纪小,看着此间场景也有些歆羡。
他想到自己初初在冷宫里见着苏瑶的场景:神色慌乱的小女郎趴在摇摇欲坠的殿门上,探出头,澄澈的眸子紧张地凝着他,似乎很担心他被那黄犬咬伤。
也只有这般金尊玉贵,荣华锦绣堆儿里,才能娇养出她那般心善柔软的小娘子。
也才会同情怜悯生人。
慕衍眼里染上微弱的光,亮晶晶的。
他已然看得明白,长宁县主其人,并非心思深沉之辈。若是他能讨得云巅之上的这位小县主的欢喜,岂不是就能借此扶摇而上。
不过,在此之前,需得先学会雅言与识字才是,少年暗暗思衬。
……
之后的一连几日,苏瑶故意疏远着慕衍。可每每当她出门时,都总能看见熟悉的身影在与其他叽叽喳喳的宫人凑在一堆。
起初时,她不屑一顾,冷着脸径直离开,心道那些婢女大约都是被慕衍的出色皮相迷了眼。
毕竟也只有她才知道,现下温和俊美的少年,日后会成长为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可看得多了,心里不由得就泛起嘀咕。
那些宫人和他说说笑笑的,看上去很是轻松惬意,可他们能有什么可说笑的。
这日,又陪姑母去探望过太子阿兄,眼见用过药后,慕珣的状况一日好过一日,苏瑶眼里漾着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走起路来都是飘的。
她打发了其他人去后.庭院里的花圃去逛逛,就又巧遇了正与人说些什么的慕衍。
而站在慕衍对面的那老内侍,苏瑶也认得,是凤仪宫里侍弄花木的匠人。
平日里总是板着张脸,每每看见她要折花,都要摇头晃脑地低声喃喃,一问就是心疼那些花开得正好,正如人最得意之时,偏偏被这等不惜花之人摧折,真是可怜。
久而久之,看见她这位喜欢折花献姑母的县主,都要绕着走,听宫人们私下讲,他管这叫——不见不心疼。
隔着扶疏花木,苏瑶的视线落到慕衍手中折断的粉白的木芙蓉上,眉心轻轻一跳。
难不成是慕衍折花,被他逮了个正着?
苏瑶的兴致来了。
她翘着唇角,牵起裙子,整个人往树荫花影里躲了躲,打算好好欣赏慕衍在爱惜花木的老内侍手下吃瘪的模样。
可等了等去,都不曾见那老花匠现出怒容,甚至说着说着,还抚掌大笑起来。
这什么情况?
苏瑶好奇地想离近些,腰间玉环下的丝绦就勾到了细枝上悬着的护花铃。
叮铃——清脆的铃响惊动不远处的那两人。
苏瑶:“……”
偷听被抓了个正着。
她扯了扯玉环,发现丝穗都勾到了护花铃的铃舌上,缠得紧紧的,扯都扯不下来,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余光里瞥见浅绯衣角的时候,慕衍就猜出了来人是谁,见苏瑶并未露面,他便也装作不知。
这会儿连花匠都被惊动,他只好上前行礼。
老花匠一见着又是这位小县主,脸色就难看起来,问安之后马上寻了借口溜走,免得待会又要心疼那些花枝。
偌大的花圃,一时只剩他们两人。
苏瑶很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微扬着下巴,毕竟她现下是县主,而慕衍不过是她的随从。
“你在这做什么?还折了老内侍的木芙蓉?”
恰巧慕衍同时开了口,“县主可需要我来帮忙?”
他一出口就是纯正的雅言,字正腔圆,略带尾音,几乎可吟诵作洛生咏。
苏瑶一时怔然,没想到才几日功夫,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口音矫正过来。
怕不是得连着几天都没停口?
怪不得总看见他跟宫人凑在一处,原来是为了学雅言。
没来由的,一股莫名的滋味涌上了心头,苏瑶不想让他帮忙,抿紧唇,自顾自地扯了扯丝穗,依旧是纹丝不动。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慕衍三两步近前,信手将手中的木芙蓉往她鬓边一别,就垂下眼,细细将那些丝穗解开。
修长的手指灵活勾挑,没几下,莹润的玉环就俏皮地跳进十二破间色裙的褶痕里。
不过是几息间的事。
苏瑶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发间多出的木芙蓉,花瓣软软的,像最柔软的丝缎一样。
“这朵木芙蓉开得妍丽,”慕衍似乎也是第一次夸赞人,如画的眉眼低敛着,耳尖也泛起了红,“县主簪上,再合适不过。”
苏瑶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炸起。
慕衍……慕衍这是在有意讨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