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临原城(1 / 2)
在应长庭幻化的水镜里,程溪提前见到了自己化形之后的样貌。墨青黛眉袅袅白面,五官秀美精致灵动至极,一双清澈碧瞳水光粼粼,淡红唇瓣紧抿着,配上一袭雪白的宽袖襦裙,脱俗出尘,仙气飘然。
程溪试图板着脸,结果水镜里的模样黛眉一竖,眼眸微垂,像受了委屈又顽强不让眼泪掉下来的小可怜。
程溪:“……”
应长庭盘坐在一旁,手里轻磨两块赭青石,饶有兴致看着面对水镜浑身散发出‘我很不满意’的小姑娘,温声逗她:“可是被自己美到了?”
“才不是!”
程溪侧头看他,语气激烈,但娇滴滴又还带点稚嫩的声线愣像撒娇。
程溪眸中水光流转,咬咬牙,紧紧盯着水镜里的自己,这?张脸的确很美,与她现代的五官轮廓极像,可她却不太喜欢。
一想到现代的前?男友曾对这?张脸说过?喜欢,还说会等她大学毕业,等着娶她结果扭头搞上她闺蜜……
呕——
好恶心啊。
程溪豁然起身走到应长庭身侧背对着水镜落座,目光落在应师这?张更盛谪仙的俊美脸庞,她心中恼怒情绪渐渐平息。
“金符由灵力维系,并无时效之?说,若觉得?太招眼,也可解除。”
应长庭看出小姑娘心中烦闷,只以为她不习惯,并未勉强道:“倒有一种体绘法的遮掩方式,可自由选择外貌。”
程溪知道应长庭是一番好意,她压下心中情绪,摇摇头乖巧问:“我这?样,元婴强者能窥破吗?”
“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能窥破。”应长庭眉眼带笑,语气虽随意,但话中内容所透露的信息,足以令人震撼不已。
程溪怔怔看着应长庭,如果说一张金符,是他看在陈知秋的份上,照顾老友的徒弟。那她储物袋里还剩下的两张金符,便是一份沉甸甸的大礼了!
之?前?陈知秋赠送住宅,程溪不想欠人情,选择用灵石偿还,余下的灵石她早就还清了。
但应长庭亲自绘制的金符箓……
程溪发现自己如今根本还不起。
“前?些天陈师说新收了一位弟子,很是机灵活泼,像个小开心果,还说有机会要派过来,让整天闷在谷里的我开开心……”
余光留意到小姑娘脸蛋上的沉重与心事,应长庭唇角微扬,自言自语地长叹。
程溪:“???”
这?就是师父把她派过?来的真相?
打杂是假,给应长庭当开心果是真?
程溪越回想陈知秋的态度以及几个弟子里面,论药师经验,她肯定还是比不上张玉笛跟柳星舞的。
结果偏偏把她丢过?来,还给出十万下品灵石的诱惑,等等——
“应师,师父说您的药典……”
程溪话还没说完,应长庭突然抬起左臂用手背轻压在她唇瓣上,神色如常地把瓷碗端到她面前,嗓音温和,“药汁弄好了。”
程溪眨着眼看他:“?”
“别动,别说话。此物沾之?难褪,要是不小心滴在你脸上,就会留下黑印子。”
应长庭轻笑着叮嘱,手指在碗里轻点,带出一颗宛如黑珍珠似的黑色药汁。
程溪身体僵住,眼看应长庭倾身靠近,温热手掌轻轻托起她下颌,这?么近,足以让她数清应师密长的睫毛有多少?根。
程溪下意识屏住呼吸,药汁滴入瞳孔的感觉就像遇了水,有点不适,但很快散去。
随着左右眼各滴一颗,应长庭停下手中动作,却没有将手掌收回,他专注盯着程溪的双眸,轻声说:“等它?散开。”
程溪只能继续僵着身体,与应长庭对视,碧色的瞳色逐渐向黑转变。
哪怕被药汁影响,她眸中仍保持着清澈,眼瞳轻动间,带起勾人的灵动与单纯,还有坚定的信任。
应长庭觉得?她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小小的,又可爱,对什么都没有防备,收获温暖后就会?给予无条件的信任,单纯得一塌糊涂。
“小药师往后可不能轻信旁人。”应长庭见药汁已经将瞳色染成明亮的黑色光泽,收回手臂,轻声道。
程溪眨了眨眼,疑惑看向应长庭。
应长庭淡然评价道:“容貌生得?太纯善,容易招骗子。”
程溪:“……”
就很准。
“若是有些骗子很能隐忍该怎么办?”程溪好奇问:“蛰伏十几年,数十年的那种。”
“小药师碰上了?”应长庭反问。
“没,没有,只是,嗯,我有一个,一个朋友。”对上应长庭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俊美星眸,程溪有点心虚,不自觉低头。
“这?方面我倒有个好办法……”
应长庭说到这顿了下,程溪好奇等待十几息,始终没有听到下文,她不由得抬头。
说话的人已经轻闭双眸,身体倚靠在门框处,呼吸平缓而悠长。
睡着了……
程溪愣了下,旋即会心一笑。
说来应师确实很累,昨日清晨她起得够早,但那时应师已经削了许久细竹丝。下午她睡着时,竹毫笔还未做好,转瞬次日清晨,那些物品他均已经处理妥当。
程溪静静注视应长庭俊美脸庞。
心底冒出好奇。
医修都像应师这?般温柔吗?
可惜程溪接触过的医修就眼前这?么一位,无从比对。
因应长庭睡着,没了安排任务的人。
突然空闲下来的程溪轻手轻脚挪到靠墙位置坐下,她与应长庭之?间,只隔半米距离。
从她的位置,能看见竹院里的石桌与竹亭,还有铺满石块的地面,视野再远些,是只有轮廓的起伏山脉。
今日天气不太好,暗沉沉的阴云覆盖了整座雪梅谷,程溪灵敏嗅觉闻到了丝丝水气。
她微微仰头盯着天空,快要下雨了。
几乎是得出结论的一刻钟后,淅沥沥的细雨降下,还有阵风吹得草木飘摇。
程溪运转气海灵力布下无形屏障,将风雨阻隔在外,像个局外人看着这?场如雾一般的细雨。
“好安静呀。”
程溪看着雾白色的雨幕轻声感慨,脑海里不再时刻回荡裴游时的声音,也没有翻书声,只有令人身心宁静的自然氛围。
程溪后脑勺靠着墙壁,眸子轻闭,第一次在入睡前没有思考任何东西。
应长庭从酝思状态醒来时,发觉右肩重量不对,他余光一扫,少?女脑袋靠着他,像小扇子似的密长睫毛与小巧鼻翼映入眼帘,浅红唇瓣微抿着。
“怎么连睡觉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应长庭垂眸看她,哂然一笑,本欲教导她的小秘诀,也因小姑娘还在睡而暂且作罢。
看着竹院里千篇一律到有些厌倦的景色,许是下过?一场雨,总觉着别有风情与滋味。
程溪睡醒时,天色已经暗沉。
“醒了?”
应长庭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下一瞬,支撑脑袋的肩膀突然抽离,程溪连忙坐正身体,满脸自我怀疑。
她刚枕着应师肩膀睡着了!?
“明早陆家的人会过?来接我们,小药师届时听我吩咐行事便可。”应长庭温声说。
一听到正事,程溪立马抛开杂念,抬头看向应长庭恭敬询问:“那今晚不需要准备什么了?”
“嗯。”
应长庭颔首。
程溪面露了然,想起陈知秋交代的任务,她看向应长庭认真道:“应师知道药典吗?”
“那个啊,我有在撰写,小药师早点休息,我才想起还有点东西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
应长庭脸庞浮现一个迷人的笑,而后留下潇洒背影头也不回地走进竹屋。
程溪:“……”
如果说之前?她还不太确定,那么经过这?次试探,情况已经很明显。
应长庭他在拖稿!!
考虑到双方过于悬殊的实力差距,程溪就算知道这?点也无可奈何。
她很快把这?点烦恼抛之?脑后,打算出发前再用一次净灵石。
过?了这?个村,
以后可没这?种白嫖的好机会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程溪精神抖擞地打开房门,视线落在立于竹院边缘,观赏雪梅林的应长庭身上。
“兽车已在谷外,准备妥当了?”
应长庭听到动静,回头看她。
“嗯!”程溪认真点头。
“那便走吧。”
应长庭此话一落,程溪身体刚感知到拉扯感,下一瞬眼前景色已经截然不同?。
周围环境很陌生,不是在雪梅谷外的石阶附近,而是在一条褐黄泥土的大路上。
“应师。”
“应师前?辈。”
程溪正打算观察环境,便听到身旁不远处传来十几道声线各异的恭敬嗓音。她侧头看去,一头金丹后期兽躯上披着花色布饰的灵兽与她对上视线。
“哞——”这?头灵兽发出友善兽吼,踏了踏蹄子,表达对她的认可。
陆家众人这才注意到被应师挡住大半边身子的少?女,纷纷向程溪投望目光。
“这?位姑娘……”
“小药……”
为首的陆家大管事刚开口,应长庭仅慢他刹那,双方蹦出几个音节后,不约而同?地停下。
金丹后期的陆家大管事目不斜视望向应长庭,恭敬询问:“这?位是小药姑娘?”
应长庭垂眸望向程溪,神色淡然。
许是相处过?两天,程溪敏锐察觉到应长庭的等待,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向应师说过名讳,这?也太尴尬了吧!
程溪硬着头皮开口:“我姓程……”
原本打算蹦出口的溪字,被求生欲极强的程溪临时更改,娇软声线脱口而出:“我叫程小药!”
应长庭:“……”
“先上去。”
应长庭唇角浮现无奈笑意,没有拆穿,领着她踏上这?辆奢壕的大型兽车。
陆家这次过来,阵容可谓极其豪华,清一色的金丹期,暗处还有两位元婴强者护送。
陆家大管事腰部微弯,恭送应长庭与程溪踏上兽车,他余光朝容貌出众的两位金丹初期女子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两位不用上去了。”
“不必如此吧?”
五官明艳的女子粲然一笑,对陆家大管事的郑重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一个筑基后期与炼气期,再者兽车包厢不止一两个,我们待在外间难道也不可?”
“不可。”
大管事饱经沧桑的中年脸庞神色严肃,盯着两位女子警告道:“此次事关重大,若因两位表小姐搞砸了整件事,哪怕有二爷护着,也免不了刑堂一趟。”
“修行不易,勿要自缚。”
丢下这?句话,大管事无视娇滴滴的两位美人,直接招呼余下众人启程。
兽车扬起的尘土并未影响两人,但平日受人追捧到哪都是聚焦中心,结果却在这里碰了软钉子,两人心情格外复杂。
“此次连临原城金丹境的薛医师都束手无策,区区筑基后期,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还不是病急乱投医,往上再数百来年,雪梅谷是个什么东西还尚无人知,怎比得?上薛医师的妙医庐。”
“唉,大表哥可真惨,非要去护那个废物,结果把自己搭了进去。就算还活着,没了资质,又该如何在陆家生存。”
“我看这?次请雪梅谷的谷主,大伯未尝没有医治那个废物的意思,听闻应谷主曾替人解决过体质上的先天缺陷。”
“噢?这?倒是有点意思。”
两人交谈着御剑直飞临原城。
兽车清晨出发。
下午已经抵达临原城陆府。
程溪紧绷着一张小脸,任由应长庭出言安抚,她肩上始终覆盖着沉重压力。
作为神兽,程溪当前?修为只有炼气四层,但在感知方面,绝对是bug级别的存在。
隔着墙壁的车厢里,两团覆手就可以掐死她的磅礴气息左右夹击。刚上车的时候,程溪差点窒息,经过几个时辰的调整,她才勉强适应。
其实这?两团磅礴气息已经极为收敛,换成普通炼气期根本感知不到,但坏就坏在程溪自身体质上,眼下就很受罪。
跟着应长庭走下兽车,程溪本以为能稍微喘口气,结果比那两道磅礴气息还要强横些的气势扑面而来,压得?她身形踉跄,被应长庭一把捞住手臂,夹在身侧。
应长庭看向眼前眉眼威严的锦袍男人,随手一挥,润物细无声地化解他境界带来的威势。
一旁低着头的大管事毫无所觉,倒是锦袍男人目光一动,瞳孔微颤。
久居上位的习惯让锦袍男人的情绪鲜少?外露,短短一刹那他便收敛心中震撼,朝应长庭拱手,沉声道:“在下陆府家主,陆天岁,久仰应师大名。”
“应师来访,于情于理府上应准备宴席为你接风洗尘,只是我儿如今危在旦夕,着实揪人心房,宴席已在准备,烦请应师先行移驾东苑。”
“客气了,陆家主请带路吧。”
应长庭松开握住程溪手臂的手,垂眸看向她轻声道:“我让大管事带你……”
程溪连忙摇头,跟上应长庭的步伐,认真说:“我不会?拖后腿。”
应长庭唇角微扬,朝她伸出手,语带笑意,“好吧,衣袖可以借你壮壮胆子。”
一股羞耻感直冲程溪大脑,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指已经捏住衣袖,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像个白色小尾巴。
程溪:“……”
这?衣袖,还真挺有效的。
程溪感觉肩上压力骤降,终于有余力注意周围环境,亭台楼阁花草盆景自是极美的,但她更在意灵气浓郁程度。
陆府溢散的灵气与缘仙宗内门各个峰脉不相上下,但远远比不上楼西州的洞府,更比不上净灵石。
在心里比对一番后,程溪兴致缺缺收回目光,跟着应长庭一路抵达东苑。
跨过月亮门时,东苑的灵气浓郁度瞬间拔升数个档次,直逼楼西州的洞府。
程溪眸子微睁,打量视野宽阔的庭院,心里羡慕不已,这?就是修二代的待遇啊,是真的爽!
陆府公子的住所在东苑的麒麟房。
相比东苑的浓郁灵气,麒麟房里竟没有丝毫灵气,除此之?外,屋大却空旷,还有一股难以言喻气息所混杂的血腥味。
有点像腐烂肉块的恶臭。
“我儿就在玄寒床上,他伤势太重,就连细微挪动都会造成难以承受的痛苦。他身上还中了噬灵蛊,以灵气为食,眼下只得如此安置。”
陆天岁语气沉重地解释,他再风光威严,也敌不过?身为父亲的担忧。
应长庭面不改色走近摆在南面的巨大玄寒床,里面所躺之人身上覆着一层寒冷白霜。
他脸庞浮肿,赤丨裸的上身胸腔几乎被人开膛剖腹,白骨森然,血液暗红,在心脏膜下,盘踞着三条彩色虫子。
程溪捏住衣袖的手指略紧,清丽貌美的脸颊并未显露退缩之意,反而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想要看清这?位病人的全貌。
应长庭余光留意到少女的细微动作,唇角微扬,轻笑出声。
陆天岁不忍看儿子的惨状,视线大半都落在应长庭身上,听到他轻然笑声,有一瞬间的懵逼。
但很快,陆天岁眼中浮现激动,压抑着情绪低声问:“应师可是有解决办法了!?”
程溪也抬眸看他,恰好与应长庭转过来的视线对上,她满脸认真,等着吩咐。
应长庭看向陆天岁,风轻云淡道:“解决办法谈不上,倒是处理噬灵蛊有了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