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如一(2 / 2)
纯懿觉得“倦老”一?词恐怕是有意夸张了,哪里至于这样的地步?李氏的性命保全着,福长安也?在紫禁城里享受着极好的待遇,这恐怕是李氏入京城之前期待的结局中最好的那几种之一?了。“李氏原本是自己把?自己拘束在院子里不愿意走动,不过后来玉先生路过时予了她几捧种子?,说是撒下去种在土壤里,不超过两个月就能见着作物发芽,欣欣向荣地生长起来。”
有纯懿的话摆在前头,这回?奴才禀报上来的情况听着才像样一些。
纯懿笑了。
她知道这的确像是玉浑黛的作风。
京郊庄子?上的管事奴才心里还有顾虑,怕自己手底下的人为玉氏开便捷之门进到李氏的院子里,会惹纯懿不开心,小心翼翼地窥着上首嫡福晋的脸色,才敢继续说下去。
纯懿既然笑了,那或许就是不打紧的意思。
于是管事奴才又说下去:“李氏原本是不想受那些恩惠的。她瞧着还有些惶恐,玉先生却没有说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及和您的交情,只说是住在山间孀居的农妇,如此也算是让李氏听着像同类人,后来也就打消顾虑,收下了种子?。”
“种下去了么?”纯懿忽然发问,让管事奴才没有防备。
“诶。她种了一?小部分。剩下的种子?都仍然还是放在布袋里收起来了。”
纯懿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又随口吩咐道:“别拘着李氏,也?别总是一刻不停地盯着她看,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坐监,这样可没有意义。别让她走得太远,和不该来往的人打交道就行。至于其他的,随她去吧。”
她还交代了关于玉浑黛的事情:“玉先生若是到李氏那儿,你们别再阻拦她。也?别在玉先生自己想要说明身份之前,当着李氏的面儿说穿玉先生的身份。”
“是。”
“我把?李氏安置在庄子?上,不是为了要惩罚她的。”纯懿对管事奴才强调了这一?桩实情,“她无处去,又是咱们家的妾室,由于从前做事太极端,我与傅恒大人都不能容留她待在京城府邸里,就只能安排到庄子?上去。你们也别排挤她太过,能互相照应着,就照应着吧。”
“是。”
纯懿说这番话的时候,玉易城也在她身边。
待那庄子?上的管事奴才领着人走后,玉易城看向纯懿,一?副有话存在心里,却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模样。
“说吧,对我不必有顾虑。”纯懿开口解了玉易城的犹豫。
“玉儿还是觉得,额娘您待李氏有点儿太客气了。”玉易城作为最初见到李氏闹上门来的人,她是知道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真正实情的。她也知道,李氏实际是傅谦的外室,福长安也?是傅谦的遗腹子。
纯懿只是不在意地扬起唇,一?副心平气和的态度:“不然还能怎样?我将她的性命解救下来,可不是要她一天天生不如死的——那有违我的初衷。”
“可您这样优待李氏,她也不一?定会感激您的恩情呐。”
纯懿轻轻摇头,她说玉易城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能不能对李氏放心,这不是有玉浑黛替我去打探了么?”
“玉姨母?”
玉易城一贯随着福灵安、福隆安他们的叫法,把?玉浑黛称为玉姨母。
“是啊。玉浑黛有识人之才,她所住的小筑临近桃花林,那片桃花林东北面的尽头就是我们家的庄子?,再往山顶上走就是咱们偶尔休假去时住的京郊别苑。”
“玉浑黛住在山间,看似是清雅风骨,实则她不止一次同我抱怨,那儿孤单得很,她都想去咱们家的庄子?上,与那些做农活的人家一?道生活在村子?里。”
“如今李氏被我安置在那里,也?就算是能让玉浑黛平日里多点儿事情做吧。她如今是给出了种子?,明天说不定就要上门教李氏如何?养护那些长出来的花草,再后头,她或许都要教李氏认字写字呢。”
玉易城听了都要反应不过来了。
纯懿看她可爱娇憨的模样,忍不住笑着伸手揽她在怀里:“傻孩子?。与人为善,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李氏如何?也?都伤不了咱们的。我有自保的能力,更有反击的能力,我能说,我自己都不需要动手指头,就能死死压住李氏让她翻不了身——可是这么做又有什么必要呢?”
“你对人做好事情,对方不一?定会感激你。但你对人做坏事情,他们一定会记恨你的。仇恨绵绵是没有尽头的,你能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看似是永绝后患,可是李氏还有儿子,即使没有这个孩子?,她或许在天山还有亲族——”
“退一?万步讲,就算李氏在这世上再无亲人友朋,可陌生人听闻了她的遭遇和结局,可能还要为她鸣不平,觉得她罪不必至此呢。所以,还是多多地与人为善吧,我不怕那些恩将仇报的。”
纯懿说这些话的时候,傅恒恰好下值回来。他原本听院里的侍女回禀,说大少爷福晋在嫡福晋这儿说话,他不欲打搅纯懿与玉易城独处的时间,便站在廊下驻足等候,顺便看看纯懿养在水缸里造景的浮莲与其下游动的斑花鲤鱼。
他在战场上带兵打仗惯了,自然练就了一?副灵敏的耳朵。
他是非礼勿听了,可是纯懿与玉易城在屋子?里说话的声音止不住地要传到他这儿,他也?只好断断续续地随意听着——
当纯懿说起她对待李氏的态度时,傅恒的脸上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温柔笑意。
岁月荏苒,他与纯懿成婚已有整整十八个年头,他们其实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年青人了。
再美好的容颜都要有渐渐衰老的时刻,纯懿纵然保养得比他好,仍然是养着一?副与当年新婚时别无二致的绝美相貌,但她到底还是经历了数不尽世事波折的中年人,她的眼光不再保有年轻人的活力。
她自己都经常与傅恒抱怨,说自己如今做很多事情都觉得力不从心。
岁月不会对她格外优容,她必然要遇到美人迟暮的局面。
但傅恒可以说,这么多年,纯懿还是当年那个淳善美好的姑娘,当年傅恒在长春宫的画屏后头听到的清越的嗓音,当年他在纳兰府的假山竹林边上暗自喜欢上的姑娘,当年他掀开盖头的时候对上的那双明亮温柔的眼眸——
纯懿对得起她阿玛额娘赠与她的名字,她也对得起傅恒这么多年对她始终如一?的一?往情深。
他爱的就是这么一?个美好到让人觉得不真实的姑娘。
在他的眼睛里,纯懿永远都不会褪色陈旧。
遇到纯懿,并与她结为夫妇,是傅恒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在写最后一段的时候,把自己给写哭了。真的是对文中的人物产生了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