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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妮和区明两个人开着卡车,是在第二天早上跟着人流混入的租界。
回学校之前,他们先在江边接了管子,将卡车里里外外完全冲洗了三遍,直到每一个缝隙都干干净净,才将车开回学校。
上午七点多,正是学生上学,工人上班的时候。
师生两个停好车,看见山下肋下夹着公文包,正站在货厢外边抬头看车。
“车洗得不错。”山下称赞道。
“谢谢,请让一让。”
师生两个绕过他,返回小摊前,区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倭国人还在看咱们的车,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春妮道:“就是他发现了,你能怎么着?有本事他天天不吃不睡盯着咱啊。大方点,你看你这表情不自然,一看就是有鬼。”
昨天晚上运来的煤自然不能全部带回学校,大喇喇地全堆在操场上。他们没自己出面,让王家兄弟在码头上租了个仓库放煤,王阿进这段时间也不跑单帮了,就帮他们看煤场,一次拿出几天的用量,一点点往学校搬。
否则别人都没得用,你一声不吭弄回来个煤山,是人都该知道不对劲。
事前春妮跟校长商量好,如果这次的煤运的有多余的,可以以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卖给老师们。他们多出的钱,再以年终奖,或是各项补贴的形式发还回去。这样,谁都挑不出理。
以及住棚户区的学生,那边空气湿冷,有条件的话,也要照顾一点。
再有,这些昨天跟他们搏命的学生们也不能亏待了。至少他们家里这个冬要用的煤,学校得给人家包了,还要另外再给一笔工资,不能因为是自己人就委屈了人家。
还有再多的,还能转卖出去,这样租仓库的费用也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再赚点。
“我就是不习惯……”
“不习惯也得习惯。我觉着,有这么个人在这也好,好提醒你们做事再谨慎点。”
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山下友幸对春妮亮过枪,这个人就跟她曾见过的有些倭国男人一样,勤勉,话不多,礼特多。
校长跟春妮吐槽过:“山下头一回跟我鞠躬,那一猛子扎下去,我还以为他想钻我□□呢。”
这话损得都不像校长说得出来的,由此可见校长是多不待见这个扎在学校不走的倭国人了。
上面态度在这,可想而知,整个学校会怎么对待他。
虽说倭国人凶名在外,没人敢真的欺负他,套他麻袋什么的,但他被孤立排挤是必然的。
即使这个倭国人在学校的生存环境这样恶劣,有一天,春妮却被告知,山下竟然还交到了朋友。
小报告是蒋四成向她打的。
自从李德三可以负责更重要的任务之后,春妮开始慢慢把他们这些白天班的学生提到夜班值班锻炼。能够挨得住小摊夜间班的人,都是人才,有李德三的例子在前,学生们竞相争取上岗,最后还是蒋四成和区明两个作为搭档被选上了。
蒋四成就是在上夜班的路上,碰见学校一个叫石锁的男孩跟山下交谈,他说他们有说有笑的,看上去很亲近。
石锁跟山下说话的原因在第二天也被调查了出来。
原来石锁的奶奶素有喉疾,那天他奶奶又犯了病,石锁正在跟朋友诉说奶奶的病情,山下走了过来,给了他一包润喉糖让他回去给奶奶含着。
“石锁说他原来不想接,但想到奶奶的病,还是拿了。不过他说,他还了一包大麦茶给山下,他们两人互不相欠,他也不会再理那个倭国人。”
“倭国人咋见人就发糖?”问话的是罗阿水,他说:“有一回,那些倭国兵给我们村里孩子也发了糖,不过回去就叫家里大人给打了,糖也给从嘴里抠出来扔了。”
“你们说,咱要不要教训一顿石锁?”区明一脸跃跃欲试。
“教训什么?”春妮道:“教训石锁不该孝敬奶奶?”
“可那是倭国人的糖。”
“倭国人糖怎么了?下毒了?不能吃?”见几人还别不过劲,春妮想起后世一句经典的话:“就算是糖衣炮弹,咱们把糖衣吃下肚,炮弹扔回去,不也是我们赚了?”
“那就啥都不管了?”
“别管他,只要他不干坏事。”春妮也想看看,这个倭国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春妮他们偷偷积攒着煤块,为过冬作准备的这些日子里,山下友幸的目的也随之浮出了水面。
跟对付石锁一样,山下友幸在此期间,通过类似的方法又认识了好几个学校的学生。他们有的是家里人生了病,有的是没有工作,还有的是需要学习资料……只要山下友幸知道,对方又不排斥,他就像个普通的热心肠大叔一样,向他们伸出了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