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天天(1 / 2)
“小瓷,快八点了,该去学校了。”
阿姨轻扣了扣门,温声提醒趴在窗边的少女。
她照顾谢瓷近两年,每隔?段时间看她,她都和以前不?样。少女的身躯如柳条抽芽、石榴初红,乌发雪肌,容颜?日盛过?日。最?近,她做了第二次手术,暂时还看不见,却能感知到一些光,因而她眼睛上覆着长长的布条挡住眼睛,嫌戴眼镜不舒服。
此时是十二月,海岛上却温暖如春,屋檐下翠绿的枝桠探着尖尖冒出头,和柔软的指腹相触,不多时,那指尖缩了回去。
谢瓷收回手,说:“我晚上回来做蛋糕。”
阿姨点头:“都准备好了,那边说晚上会来个电话。”
谢瓷微顿,慢吞吞地转过头去,问:“有说是谁吗?”
阿姨想了想:“没说,就说晚上来个电话,打完照旧会有渔民来取手机。”
谢瓷说了声好,起身拿起盲杖,拎起书包,慢慢地跟着阿姨下楼,走出大门,在院子门口站定,不多时,岛内的校车开过来。
车上有人喊她。
“小瓷!”
“小瓷今天过生?日,过完十八岁了!”
“哇,变成大人啦!”
这座岛与世隔绝,民风淳朴。
岛上所有的孩子都在一个学校上课,按年纪分成几个班。车上都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他们每日一起坐校车?起上学、回家,?年多下来已成了朋友。他们知道谢瓷看不见,车停下都来牵她。
谢瓷弯唇对他们笑:“晚上来我家里吃饭吧?阿姨做好吃的蛋糕招待你们,涂上最?新采买回来的果酱。”
“啊!果酱,要配上法棍!”
“配酸奶也好吃。”
“.....”
谢瓷不用像以前?样,需要侧头凝神去听他们说了什么。第一次手术后,她的听力渐渐恢复,如今已如常人?般,第二次手术后,眼睛没好全,余下的有风险,他们不敢轻易动手,便先搁置着。
迎着咸湿、温热的海风,谢瓷心想,原来隔着助听器,听到的声音是不?样,那会不会认不出哥哥的声音呢?
她平白担心起来。
车上有人问她:“小瓷,你生?在十二月呀?我阿妈说,以前的渔民们在立冬后,就会开船来我们这里捕鱼,新的?年就开始了。”
谢瓷轻声应:“我生?在九月,生?日在十二月。”
“咦,好奇怪。”
“对呀对呀,隔了三?个月呢。”
“为什么渔民立冬后才过来?”
“老师刚教过,和信风?起来的,顺风而下。”
“哦,东北信风。”
少年们叽叽喳喳的,又?说起别的话题,你?言我?语,商量着晚上去谢瓷家里带什么吃的。
谢瓷侧过头,面对海风,开始想念俞蜃。她想告诉他,她出门都带着盲杖,没摔过跤;她有乖乖喝牛奶、吃鱼,又?长高了;她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刻了很多、很多小像……她有无数的话想告诉俞蜃。
但最?想告诉他的。
是她想回去,回到他身边。
看不见没关系,听不见也没关系,他是她的眼睛,他是她的耳朵,她从来都看得见,也听得见。
晚上九点,谢瓷送走热情的朋友们,独自回到厨房,在阿姨的帮助下做完蛋糕,插上蜡烛,而后没有点燃,她低声说了句什么,给自己切了块小蛋糕,刀刀精准,就像能看见?样,然后慢吞吞地吃完,再把剩下的蛋糕递给她,说:“分给邻居们吧。”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这样,阿姨早已习惯了,她拿着蛋糕出门,去隔壁找邻居,独留谢瓷一个人在别墅里。
谢瓷走到客厅,坐下等电话。
她只是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做。
阿姨分完?圈回来,再打扫完卫生,已是晚上十?点。她想了想,对谢瓷说:“该去洗澡了。”
谢瓷温声应:“我想在这里等电话。”
阿姨不再问,她知道,这小姑娘可倔强,看起来温温柔柔、天真纯稚,性格跟头小牛似的,有些事怎么说都不管用,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等到深夜,海风渐渐大了。
谢瓷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发呆,阿姨给她拿了条薄毯子盖上,打了个哈欠,说:“我不关门,有事就喊我。”
谢瓷点点头,听着那拖鞋声啪嗒、啪嗒远去了。
近十二点,谢瓷开始犯困,拆了布条,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关了灯,独自坐回黑暗里。她置身黑暗,感觉和以前很不同,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黑色。
原来黑色是这样的感觉。
很孤独,很安静。
那一晚,在水屋廊下,谭立风躲在水里,曾和她说,俞蜃是陷在泥沼和黑暗里的人,不能妄想去将他拉出来,他只会扯着你?起陷进去。
那时的谢瓷尚不能理解他的话,现在却知道了。
她想,她也是在黑暗里的人,这漆黑的世界从来都只有俞蜃,只有他会把?个小瞎子当宝贝,日复?日,不厌其烦。太傻啦,谢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