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血与酒04(2 / 2)
他闭了闭眼睛,扶着彭湖的肩膀站稳。彭湖坐在椅子上,他站在彭湖背后,双手放在彭湖的后脑勺上,并且低头,鼻尖靠近彭湖的头顶。
这是秦戈潜入他人“海域”的方式。他会释放自己精神体的力量,与彭湖的精神体进行沟通并获得许可,得到暂时的通行权。
他胆怯的精神体没有显出完整的形状。只有他的双手被轻柔的白色雾气包裹着。
调剂科的其余三个科员都站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
秦戈收回了手。他手上轻雾一般的白色气体消失了。
“秦戈,你的精神体是什么?”谢子京忽然问。
“你能救我吗?”彭湖几乎与谢子京同时开口。
秦戈选择性回答问题。
“不知道。”他对彭湖说,“但我尽力。”
彭湖握住了秦戈的手,先是鞠躬,然后把额头贴在秦戈的手背上,久久不说一句话,渐渐发起抖来。
“彭湖说让我救他,不是指‘海域’问题。”秦戈对其余三人说,“彭湖的‘海域’绝对正常。”
看着眼前三个显然满是好奇的人,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说实话,比我还正常,他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
白小园先反应过来:“你的‘海域’不正常?”
“我的‘海域’也不正常。”谢子京忽然说。
白小园和唐错同时惊叹,齐齐看向谢子京。谢子京对他俩的关切十分受用,不断小幅度点头:“也没什么,成年人,大都不会太正常的。”
秦戈:“……”
我知道!他在心中大吼:我知道你已经不正常!但请你不要教坏我们科的白和唐!
谢子京转头看到秦戈一脸不满,连忙装作正襟危坐:“科长不高兴了,开会开会。”
秦戈完全不懂怎样跟谢子京相处。他压下心中烦躁,决定先处理手头的事情。
彭湖已经离开了危机办,秦戈决定将自己昨天去医院的收获告诉他们。
手术室墙壁会流血、会有婴孩钻出来,以及几十年前的动手术场景会重现眼前,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而目击者彭湖的精神没有异常,海域也没有异常。
秦戈认为,彭湖在撒谎。
但这个谎言如此具体,如此详细,如果不是他见过,那就必定是有人详细给他描述过——这不是他的“幻觉”,是他从别人那里得到的讯息。
“之所以这样推论,是因为他还说了另一个谎言。”秦戈说,“我昨天去医院的时候正好在院史馆前面的长凳上坐了一会儿。如果彭湖确实坐在那个位置,那他是绝对看不到6号手术室的,更不可能看到什么窗户上婴儿的脸。”
这回连唐错也觉察到不对劲了:“有问题的是那个手术室……彭湖想让人注意到那个手术室?”
秦戈点点头:“真正看到这些不正常景象的人,也许不是彭湖。”
唐错忽然显得很兴奋,他抓抓自己耳朵,小心地说:“关于那间手术室,其实我知道不少秘密。”
秦戈:“嗯?!”
“二六七医院专供特殊人类使用,所以有很多关于二六七医院的都市奇闻,其中院史馆那里就有红衣女人、无头小鬼、鬼节晚上的哭声、一只手的幼小鬼子、每月初四都能听到的小孩哭声、没有脸的姐妹……”唐错一边数手指一边说,脸上因为酒气而形成的红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里兴奋的光。
谢子京和白小园听得眼睛都亮了。
秦戈有气无力:“……唐错,不要在无聊的领域渊博。”
唐错悻悻闭嘴。
问题的关键似乎还是在手术室上,秦戈决定和众人一起再去一趟医院。
白小园去申请用车,唐错还在郁闷自己连题目都没能讲完的都市奇闻,秦戈决定先带谢子京去人事科办手续。等电梯时谢子京凑到秦戈身边问他:“你巡弋别人海域都是那个姿势吗?”
秦戈翻看他的体检报告,发现上面有一栏是空着的。谢子京没有在二六七医院作任何心理和精神检测。
他正想问一问这空着的一栏怎么回事,被谢子京莫名打岔,有点茫然:“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也帮我巡弋巡弋?”谢子京跟着他走进了电梯,笑着说。
秦戈心里确实有这个念头。高天月还没回来,谢子京至少还要在自己身边呆一周。放着个海域不正常的哨兵在身边,无异于自杀。
尤其这人是对着自己冒出恋爱幻想的。
想到恋爱幻想,他仿佛听到了大学时导师歇斯底里的声音。
“恋爱幻想这个知识点的考点跟普通的臆想完全不一样!必须记住,恋爱幻想的本质,是人对美好关系的向往,是人的潜意识在填补过去某种深刻的遗憾。所以恋爱幻想又叫什么?——对!纳喀索斯幻想,它的本源是自我保护,是自怜自爱,所以我们绝对不能粗暴破坏。无论你是向导,还是当调剂师——秦戈不要看小说了,说的就是你,看黑板——解决问题的前提是,先找出他们产生恋爱幻想的根源。这个根源一般出现在他们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自我保护,自我修复,然后用虚假的爱情来填满自己的空虚。恋爱幻想细细分析起来,原因令人心酸。它就像在脆弱的沙壳上搭建虚像,往往会让哨兵和向导的“海域”在不自知的时候,缓慢崩溃。
秦戈扭头看了一眼谢子京,发现他穿的居然还是昨天的衣服,甚至头发看起来比昨天又油腻一些,令人生疑。
昨日与心烦气躁同等分量的怜悯,现在悄悄加重,往下沉了沉。
按照一般的程序,应该先建立个案,做几个测试,先把谢子京的情绪和人格类型弄清楚,再跟他认真深入谈一谈……秦戈开始思考怎么让谢子京的“海域”恢复正常。
“那个姿势很暧昧。”谢子京忽然幽幽地说,“我喜欢。”
秦戈:“……”
谢子京不吭声了。他靠在电梯上,笑容神秘,似是在想象着什么令他兴味盎然的事情。
秦戈无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
他又想起了导师上课时猛敲黑板要求他们牢记的一个内容。
——有恋爱幻想的人,无一例外,“海域”全都黄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