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二批任务者(1 / 2)
紫兆一脸漠然, 好像打落急救喷雾的事和他无关。
班主任垮起副脸往这边飞过来。
尤开绝望地闭上眼睛,几乎已经看到到负数的好感条。
突然,教室里响起个怯生生的声音:“老师, 这道题是怎么解的?”
头颅在空中一顿,拧了拧眉,但还是转过去, 看向教室那边。方棠棠想想自己满格的好感条,鼓起勇气,指着黑板问:“那里我不太懂。”
班主任愤怒地说:“上课不听讲,我说几次都没用!”
但他还是没再找尤开,到讲台把解题思路重复一遍,眼睛盯着方棠棠, 注意力全在他们这边。
方棠棠做摸做样地拿出草稿纸把答案记下来。
尤开长松口气,不敢再把急救喷雾捡起,哆哆嗦嗦地翻开课本。冷汗啪嗒落在课本上, 跟下雨似的, 他掌心一片湿滑,鲜血和汗水混和, 黏腻冰冷, 好在血已经止住,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钻心疼痛。
怎么会有方棠棠这样的人?
他不明白,翻过一页课本,依旧不明白。他以为自己掌握在直播间生存下来的关键, 终于从焦霁的死亡里,看到如何变强生存下去的诀窍。
与他相比,方棠棠简直天真到可笑,眼里透着不谙世事的柔软单纯。
简直……不像个任务者。
尤开原以为她是伪装新手, 其实是高级主播,后来发现她是新手任务者,又以为她还没接受死亡恐惧的打击,所以才这样愚蠢。
可是一个新手任务者,怎么敢出声救人?她凭什么,就不怕鬼怪杀了她吗,就不怕自己死吗……她为什么会出声,还成功地救下了人。
如果是这时被救的是其他人,他或许会嘲笑女孩不自量力,迟早死在任务当中,可偏偏被救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尤开心情激荡,劫后余生,让他耳膜在隆隆响,心脏砰砰跳动。他紧盯着那截磨掉半根的手指,眼睛通红,好像自己永远选择沉下深渊时,突然又被悬崖上伸出的一颗树梢挂住了。
班主任可怕目光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不敢做出其他动作。
紫兆也偏头瞥方棠棠一眼,露出奇怪的眼神。
他是想借鬼怪杀了尤开。
这人和焦霁关系好,肯定会因为焦霁的事在任务里暗暗使坏。刚才鬼怪进来时,尤开看了他一眼,他能够感受到其中深藏的仇恨。
男人隐藏得很好,但是骗不过他。
所以那时他就决定要让尤开死,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他没有想到女孩会出声帮助,吸引走尤开注意力。
紫兆想不出方棠棠的动机。
尤开又废又怂,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况且班主任的注意力在尤开身上的时候,他们就能趁机做任务,她为什么要出声,莫非是和尤开一伙的?
班主任飞到方棠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从前他也总爱这样,在女孩做题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侧,手一指:“这题做错了。”
但这样脑袋凌空地俯视,还是头一遭。
方棠棠不敢抬头看,老班的脸本来看上去就很凶,现在,目眦尽裂双眼充血,看上去就更凶,无时无刻不在愤怒着,从死亡班主任变成愤怒班主任。
他还只剩一个脑袋飞在空中,就像是只愤怒的小鸟。
想到这里,方棠棠突然不怕了,悄悄抬眼,越看越像愤怒的小鸟。
“这题做错了。”他说。
方棠棠:“什么,哪题?”
一截断指飞过来,就在飞过陆涟身边时,断指不受控制般,啪地摔在地上。
方棠棠听到响动,好奇地往下看去。
手指像小鱼似的在地面跳动,然后蹦蹦跳跳站起来,艰难地顺着桌子腿爬上来,最后一指她试卷上的题目:“这里错了!”
宁薇瞥眼飞在空中的头颅,又看了看前方少年端正背影,忍不住小声bb:“牛逼牛逼。”
试卷是老班放学时布置的作业。
方棠棠咬紧唇,没有办法把注意力放在错题上,目光忍不住往那截断指上飘。断指截面血肉模糊,隐约露出森森白骨,手指布满灰尘泥土,上面无数小小创口,唯一熟悉的,只有握笔多年生的厚茧。
她其实一直挺害怕班主任的手。
手指粗糙,握住粉笔,会布置冗繁作业,写出满黑板天书一样的噩梦数学题;巴掌厚实,发呆时猛地拍在桌子上,吓人一跳。
但是班主任的手同样也会在她难过时轻轻摸她的脑袋,安慰,下次再来;也会教她解出一道又一道天书般的数学题,日夜批改作业,才形成厚厚老茧。
大家对班主任看似害怕,其实心里都是尊敬的。
他们都知道,老班说的话不好听,却没有错,真正为他们未来担忧的,除开父母,只有老师。在读书时代,遇到这么负责任的老师,本来就算得上幸运。
他严厉苛刻,作业大堆,但也嘴硬心软,对学生最是负责。
但是……
那双让她害怕又尊敬的手,现在碎成碎片,布满伤口。
她已经能够猜到班主任生前是如何死去的,看头颅与断指,就能猜出大概是被碎尸。
方棠棠抿唇,眼圈通红,忍不住难过起来。她的班主任很好,赵老师也很好,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不幸?
有时候她宁愿怪谈里的鬼魂是她不认识的人。
就算这样通关的难度会大幅度增加,但……老师他们不出事就好,她身边的人,都要好好地活在世界上,过他们应该过的生活。
“啪嗒。”
眼泪掉在试卷上,染湿一小块。
班主任血红的眼睛眯了眯,露出点熟悉的情绪,无奈又温柔,就像他从前看待自己的学生一样:“错了就错了,下次注意点做对就是,哭什么?这又不是高考,你还可以重来。”
方棠棠吸吸鼻子,攥紧圆珠笔:“嗯。”
题目做错可以重来,可是一个人如果死了,他的人生还可以重来吗?
生命没有就是没有,像流星消失在暗夜里,永不重来。
可是,在这个世界的白天,她的班主任和赵老师还是好好“活”着的,像生前一样,就算是以鬼的方式。
方棠棠看了看班主任。
脑袋摇摇晃晃地飞回讲台,明明可以笔直飘过去,他非要从过道拐个弯再走,保持几十年来做人的习惯。像是感受到什么,他回头和方棠棠对视,眼神一如白天。
方棠棠开始慢慢明白噩梦小镇的含义,明白直播间和任务者对小镇侵袭,也许是和电视剧里道士抓鬼相同,是“除恶扬善”的事情。
小镇里有很多噩梦、有很多的鬼怪。
但是,她却想让这样的噩梦延续下去,想让在黑夜里绝望挣扎的鬼怪,也能够沐浴到一抹阳光的温暖。
班主任飘到讲台上,“下面我们来做随堂测验。”
还在悲伤之中的方棠棠,当头被泼下一盆冷水:“啊?”
现在是十一点。
他们已经在教室坐了一个小时,班主任没有下课的意思,反而要他们来做一套时长两个小时的试卷。
方棠棠刚才的感动伤感全消失,笔尖重重往下,快把纸给划破。
这个拖堂……碾压学生的每一分钟,不愧是你,死亡班主任。
白天也要学数学,晚上还要学数学,她想到件事,偷偷把血色糖果捏在掌心,想到,如果赵老师也出来,会不会又来场文理之争。
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
每次语文课和数学课连着的时候,下课铃响,班主任在教室巴拉巴拉,语文老师端茶站在教室外面,好脾气如她脸上也显露一丝不快,等到铃声响时,柔声喊道:“吴老师,已经是语文课了。”
然后班主任就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有听到。”
要是语文课在前,那就更惨。
下课铃刚响,语文老师知识点还没讲完,班主任就在外面弄出动静,疯狂暗示老师快点下课,好让他继续来占课。
方棠棠学到一个词,x霸。有人叫恶霸,有人叫村霸,她觉得自己家班主任就是名副其实的课霸。
为这个,班主任不知道都得罪多少老师了,谁都不想和他的数学课连在一起。要是赵老师出来,他们一定会打起来的吧!
红色糖果安静地躺着。
半天也没见赵老师出现,反而是班主任的脑袋飘过来,睨红糖果一眼,露出得意的表情,就和他每次成功霸课后,口里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却微微扬起的嘴角一样,得意洋洋。
方棠棠意识到一件事,连红衣医生都不怕的赵老师,害怕她家班主任。原来班主任这种生物,连任课老师都觉得恐怖啊。
她攥紧笔杆,只好埋头做题。
题目很难,好在解法和陆涟教的差不多,她顺顺利利地往下写,只有最后道题太难,让她两眼一抹黑。
方棠棠想到一件事,眼睛突然亮起来,她还有道具可以用!
陆涟送她的作弊神器就放在桌子上,只要瞥一眼,她就能够做出来啦!
她偏偏身体,悄悄往前看。
陆涟早就做完所有题目,半撑着头,鼻梁挺直,侧颜清隽。
班主任的脑袋在教室到处乱飞,给他们制造心理压力,口里还念叨:“都是上课讲解过的题目,你们要是这都不会,就留在这一直做题吧。”
方棠棠目光移到道具上,攥了攥笔杆。
留下来?就是跟焦霁一样,要一直留在教室,没有办法活着走出去。也不知道这群老师鬼是怎么想的,活着的时候喜欢拖堂留学生做题,死后更加喜欢拖堂留学生做题。
脑袋现在停在尤开那边,血红的眼睛紧盯着这两个人。
方棠棠眼疾手快,迅速把糖纸拆开,使用掉这个道具,这瞬间,她的视线发生变化,和陆涟有片刻的重叠。
视野中的一切全都失去色彩,灰蒙惨淡。
就像座伫立孤岛的破败神庙,斑驳的壁画被风干,满目断壁残垣,耳畔只有呼呼刮过的海风。
在她的眼里,灯光是白色的、鲜血是红色的、课本封面也有颜色,数学课本是蓝绿色,语文课本是白金色的,印有高山和云霭。
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所以当自然的色彩被强制从眼里剥离时,就显得格外怪异冰冷。
她就像站在座破败神庙里,曾经鲜亮壁画被风干,灰暗枯败,满目断壁残垣,脚下是灰白的石像,死气沉沉,仿佛天地都这样的压抑笼罩,绝望得让人喘不过气。方棠棠震惊地张大眼睛,这就是陆涟眼里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