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1 / 2)
纪连翘醒来的一刹那,愣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儿。
这种状态在他刚到这个世界时夜夜出现,常常是一个激灵就从梦里惊醒,接着就是好长时间的空白和忪怔。等意识反应过来,侵袭他的又是长久的失望。他无数次做梦,希望自己一觉醒来,白墙瓷砖,淮南一如既往地趴在他脸上试图把他憋死,加湿器氤氲出水汽,来自空调运行的嗡嗡白噪音,提醒着他已经回到了现代文明世界。
纪连翘从床榻上坐起,陌生的锦被帷帐,正对着的紫檀圆桌上,沏着一盏还冒着白烟的茶。这来去无踪的身法和不经人同意就闯进来的做派,除了那主仆二人想必也没别人了。
他自嘲一笑,从一闪而过的失落中重整心绪,撑起身,一骨碌下了床。热茶进口,还未下肚,谢斩就跟装了监视器似的正正好好闯了进来。
纪连翘被烫得辣嗓子,一个劲地咳嗽。谢斩在桌边坐下,不甚理解——这男的怎么娇得很,又跟个猫似的,动不动就被吓一激灵。
“我说谢公子……”纪连翘嗓子都给烫哑了,无力抬手道:“你下次进门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先敲个门!”
“有要紧事,把你的矫情先放一放。”
“……”我他妈。
“新线索,秋怡失踪前经常去无盐山。”
自然是春黎提起的。不过,因为怕出来太久被妈妈惩教,她一早就回了添香楼。
纪连翘神色一凛:“无盐山在城郊西南,我听说那是个很不吉利的地方。秋怡经常去哪儿?干什么?”
“好问题。”谢斩点点头,少顷,从门外鱼贯而入四个绿衣侍女,个个身形窈窕,但无一不用薄纱包了全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给纪公子更衣。”
“是。”四个侍女对着谢斩福了一福,接着便训练有素地张罗了起来。
纪连翘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多女人围着,还要被伺候穿衣服?他往后退了一步,惊恐道:“不用了吧!”
谢斩吹了口茶沫,对纪连翘的惨叫充耳不闻。看来他对自己的穿衣速度和乱穿一通衣冠不整的形象根本没有任何自觉。
系带的,托靴子的,束腰的,打理褶子的,四人有条不紊,全程对纪连翘涨红了的脸视若无睹。穿完衣服还不算,纪连翘又被摁到了梳妆镜前,看侍女如何给他束发髻、戴发冠、别发簪。
这些人手法利索,没几分钟的功夫,纪连翘就完成了个人形象的升华。纪连翘心细,一边脸红一边偷偷观察。要是明天谢斩还让人来,他就说自己已经会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纪连翘这一更新,连带着精神面貌都升级了不少。等他出现在偏厅,就连寒伯都多看了他好几眼。
谢斩的侍女都有点神出鬼没的意思。刚伺候穿衣的几个完成任务就不见了踪影,等用早饭,又换了一批人来伺候。虽然也都蒙着脸,但都换了衣着发饰。这次是红衣红纱了,头上全都顶着两个羊角髻,像是一群未成年童工。纪连翘腹诽,这人莫不是被昨晚那句“早日赚钱买丫鬟”给刺激到了,今天变着法儿给他炫富?
可恶的地主阶级!
“下一步,纪公子有何打算?”
“自然是去那个什么无盐山看看。”纪连翘咽下一口粥,答得理所当然。谢斩家的厨子也是一流的,粥就熬得深得他心,又柔又稠,他喝了两碗,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好,那就去无盐山。”
“你跟我一起去?”纪连翘漱了口,擦过嘴,犹豫须臾:“不会打扰你什么吧?”
谢斩被他稀奇到了。
“你什么眼神?行行行,我多嘴一问,我虚伪,我世故,我心口不一。”
“谦虚了。”
“……”
寒伯屏退侍女,带着一头的省略号默默退下。
·
马厩。
一排高头大马,一个站着的谢斩,和一个……蹲着的纪连翘。
“我不上!我不会骑马!我要马车!”纪连翘尊者拔草,一脸生无可恋。他永远都忘不了在内蒙古青少年的他被一匹青少年的马从背上摔下来后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的阴影!
“马车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快马。”
谢斩养的马自然都是宝马名驹,个个膘肥体壮。纪连翘蹲地上不起来,被一匹金色小马哼了一鼻子。怎么说呢,听着怪鄙视的。
“那要不然,御剑!御剑飞行!”纪连翘抓住谢斩衣摆,眼里迸出了绝境中发现一线生机的光,“你们修仙的都会飞,对吧!”
谢斩那柄玄铁重剑日日不离身,虽然自始至终都被一张破布条缠着,纪连翘连它的全貌都没见过,但莫名就觉得它很有绝世名器的气质。
然而很遗憾,让他失望了。谢斩用一种“你到底在说什么”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耐心告罄,揪着人后脖领子,一下就给薅了起来——
“上马!你我共骑一乘,摔不着你!”
纪连翘吱哇乱叫,一个劲往后缩,谢斩又薅他逼他往前,内心的应激恐惧胜过了一切羞耻心,他反身一把拦腰抱住谢斩,嚎出了气吞山河的三个字:“我!不!上!”
谢斩僵住了。
纪连翘的确吓得够呛,脑袋埋他胸前乱拱,那额上被吓出的薄汗也全数蹭到了谢斩的衣服和手上。谢斩被这陌生的、突如其来的“撒娇”给弄愣了三秒,才开始冷着一张脸挣扎。奈何纪连翘下了死力气,紧紧抱着就是不撒手,吓得快打嗝还一连串说着打死也不骑马的浑话。
谢斩静思两秒,下了天大的决心才收起了那阎王不收小鬼不爱的冷脸,不甚熟练地抚他后背,沉声道:“我坐在你后面,抱着你,绝对不让你摔下去。”
纪连翘的眼睫都被眼泪浸湿了,结成浓密湿润的一绺,乌黑的眼珠像是溪水底下的琉璃石。他眨眨眼,一撇头:“我不信!”
“……”
耐心秒速告罄。
一声锐利的口哨之后,马厩里跑出一匹通体油黑鬃毛如飞焰的高头大马,直冲两人而来。
“无山,跪下。”
名唤无山的黑马绕着纪连翘打了个转,歪了歪脑袋后一甩尾巴,先跪下了后腿,而后把前蹄也折在了身下。原本一匹近两米高的马,即使如此跪卧,也足有半人高。纪连翘吓得连嗝都打不出来了——被这马摔一下他人就没了!
“我数三下,扔你上去跟你自己乖乖爬上去,选一样。”
“别别别别别——”
“一。”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