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初遇（2 / 2）
梁辰点了点头。刚放下文件夹，就听到一小护士对陈晓说道：“陈医生，简易今早吃饭的时候又闹了。我们给他打了镇静剂，估计现在还睡着。”“又闹了？严重么？”
“放心吧，这次没伤到自己，但也没再吃饭。”
“行吧，我知道了。我给他带了些吃的。这样，你们看着外面，我去看看他。”说着陈晓走出办公室，环视了一圈活动室后便转身进了病房区。
梁辰站在王凯身边跟他聊了几句。王凯也是本地人，两人虽不同校但同届，且他在这工作三年了。这三年里他见到的回头客很多。病情复发是一个原因，但大多人却是因为养成了心里依赖，且对外界社会产生了恐惧，所以主动也好被动也好又陆续回来了。而这个问题，正好是梁辰在美国课题研究的一部分，也是他以后想要重点研究的。虽然说离开医院后医生很难延续到病人日常生活的指导中去是很现实的事。但是相比起应对创伤，如果能做好创伤后长久的心理建设恢复，对于他自己来说，也能除掉一块心病了。
正当梁辰联想之时，忽听王凯喊了一声：“大宁！把手拿出来！”接着见他快步上前，把一个看上去有点胖的年轻人给摁住了。
“大宁，嘛呢，往哪儿藏啊。你是又想着午睡偷吃呢吧。拿出来，快点儿。”王凯说着松开他的手，坐到了他旁边。
“不是我。简易，我给他带。”大宁说着看了眼王凯，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身后这个新面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梁辰一看大宁的目光和他不自觉攥紧的手，就猜想这人应该有被迫害妄想症。且他明显又有脑损伤的特征。于是梁辰决定用最直接简明地方式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大宁你好，我是梁医生，今儿刚来的。”梁辰笑着坐了下来：“你看我跟王医生穿的一样，对不对？所以放心吧，我是不会害你的。”
大宁似是读懂了他的意思，于是对他说：“简易，不吃饭，山，山楂条，给他带。”
“简易？”梁辰忽然想到刚护士跟陈晓说的那位。应该是说的同一个人。于是便说道：“放心吧，陈医生已经去看他了。他肯定有的吃。”接着又向前靠了靠，压着声音说：“倒是你快点吃吧，王医生已经盯着你的山楂卷看很久了，他还没吃饭呢。”
大宁听后手忙脚乱地拆开包装，将山楂卷一气塞进了嘴里。王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偷偷朝梁辰竖起了个大拇指。
自由活动过了半小时后，梁辰决定去病房区转一转。于是他拍了拍王凯的肩膀，指了指病房区后，便走了进去。
一直听说六院的基础医疗设备很先进。梁辰虽然在上学期间也为临床研究，进入过美国的此类医院。但相比起美国略带暴力的氛围，六院虽然很吵闹但却显得温和了很多。梁辰边走边看向病房里，六人一间的屋子卫生方面还是很干净的。有些病人没有出去活动，要不躺着看书，要不坐着跟自己的护工聊天，看上去都很安份。就这么一路溜达到走道尽头时，梁辰瞥过一间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陈晓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孩儿。
这两个人背对着他，坐在最靠窗的床边。一个抬头看着窗外，一个低头看着地面。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一切看上去仿佛如静止般似的。梁辰想了想，随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晓听到声音后回过了头，见到梁辰进来后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他叫简易。”
梁辰点了点头，他明白陈晓的意思，首次跟病人交流的话，如果能提前知道名字，会比较容易让对方降低防备。跟着他又向前迈了半步，这会儿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男孩儿的脸。
怎么说呢，简易给梁辰的第一印象确实很难忘，但绝不是因为太帅太好看太清秀，而是因为太难受，生理难受。眼前这男孩儿一看就有比较严重厌食症。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皮包着骨头且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还有突出的颧骨，整个人像极了他经常玩的游戏里面的丧尸。
然而这位小“丧尸”并不是单纯地看着窗外。他在哭。但梁辰知道这只是他身体难受的正常机能表现，甚至他都不会察觉到自己在哭。他的思维已经陷入了一个非常混沌的漩涡里，这个漩涡里全是幻觉。
幻觉的世界都能这么痛苦，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些什么。梁辰决定不能让他继续呆在里面了，于是走上前，伸出手抚上他的脸，边给他擦着眼泪边俯下身，靠近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道：“简易，醒醒了。”
“小易，听妈妈的话，跟法官说跟妈妈这边。你爸找了个狐狸精她不会对你好的。反正你爸还要付你的抚养费，到时候你只管多要点，你不还想将来还想学美术么，妈妈都给你攒着上大学用。”
“小易，我是爸爸，你听好，一定要跟法官说跟我。我这边条件好供你读书也没问题，你妈就一张嘴，她是看你快成年了，恨不得趁最后这一两年多从你身上捞点，你一定要想好啊！”
“小易，我是妈妈，跟你说个事。之前你见过的那个王叔叔。对。是这样小易你听我说。不是瞒着你，妈妈之前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先别说话！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跟你吵的！谁让你当初选了我！你选了我就该听我的！行！你找！你找去！你真以为你爸当初是想要你！他就是不想让我得逞而已！你那点抚养费我现在连个字儿都没见着！你去找！找他要钱！拿到钱我就管你！”
“喂，简易。给我打电话有事么。什么？你妈不要你了？哦。那找我没用啊，你又没判给我。当初？跟你说实话吧，那是为了不想让你妈占便宜。以后没事你别给我打电话了。”
“小易啊，我是你小姨。姨劝你一句，别再找你妈了。你妈跟你爸离婚都没捞着一点好处，现在她刚有了新生活，你怎么忍心再看她为难啊。不是不要你，你那个叔叔人自己有个男孩了，再加一个人生活负担也挺大的。怎么没养着你，你现在没的吃没的喝么。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听姨的，去找你爸，你爸那边怎么说也比你妈有钱。。。”
“你怎么又给我打电话。什么抚养费？我都给你妈了，找你妈要去！别再来找我，为你这点破事我跟你阿姨吵了多少次了，挂了！”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简易看到自己的身体回到了学校的活动室，坐在了一堆土石前。他先是拿起一张画看了看，然后又拿过刻了一半的印章比对了下后，便捡起小毯子铺在自己膝盖上，拿了个雕刻刀低头刻了起来。一切看似都很寻常，只是忽然间他看到自己的双手开始不停的颤抖，紧接着印章，雕刻刀都掉到了地上，而后他抱紧了头，似乎想要死死的压住什么，但最终没有控制住。一瞬间有许多声音疯了般的涌了上来：
“简易你看，你爸妈为了不让对方好过就拿你当靶子，等他们都利用完你了，就扔下不管了吧。”
“简易，千万别让他们俩得逞，你一定要报复他们，他们怎么对你的就怎么对他们。”
“简易，从来都没有人真心对你好。你永远都是被抛弃的废物，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死吧。”
“死吧，咱们一起死。就用地上这把小刀，往手腕一割，就一个动作咱们都解放了。”
“动手吧简易，只要一步就可以快乐了，就摆脱所有痛苦了。你还犹豫什么，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让你留恋的。快动手啊。”
。。。。。。。。
“简易，醒醒了。”
有那么一瞬间，简易以为自己的幻觉出了问题。刚明明不是说好一起去死的么，可最后一句又是谁说的。不是我，不是你，也不是你，也不是他们。那是谁在说话，我没有听过这个声音。谁，你是谁？
梁辰看到简易的眼珠忽然动了一下，心里不由得暗暗的呼出一口气，随后收回手，回头对陈晓说：“陈医生，我来试试吧。”
陈晓犹豫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手表，说：“还有十五分钟自由活动时间就结束了。那麻烦你了。”说完又看了简易一眼，转头走了出去。
简易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交谈，他麻木地拿袖子擦干了眼泪后便低下了头。但由于长时间仰着头还有点儿眩晕，于是便又抬起手，慢慢地捏着后颈转动起了脖子。这个过程里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就好像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
“简易，我说，你倒是看我一眼。”梁辰抄着口袋坐到他旁边，歪着头看着他，“你身边还有个喘气的呢。”
简易像是忽然被他的声音吓醒了似的，猛然转过头来。梁辰笑了笑，如果不算刚才愣神的话，他现在是第一次看到他正常时候的模样。怎么说呢，依然不好看，因为太瘦了，不是正常人的模样。但是皮肤白皙，眼神清亮。如果能恢复正常体重的话，肯定属于挺好看的那一类。
“你谁啊。”简易愣愣地问道。
梁辰连忙伸出手，说道：“我叫梁辰，是这儿新来的实习医生。之后两个月你会经常见到我。”
简易低头看着他的手，却迟迟没有回应。
梁辰也没有收回去，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他。半晌后，只见简易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