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章 情缘再续(1 / 2)
四月底,呜呜的?长鸣声中,邮船缓缓驶进位于法国南部的马赛港。几近正午,骄阳似火,站在甲板上,遥望丘陵延绵,景色秀丽的马赛,码头逐渐清晰现于眼端,心脏猛地紧紧揪成一团。理理被海风吹乱的?额发,意乱情怯,梦泽,思念了两年的?人儿,就在不远的?码头某处等我,恍然如梦……
船靠岸后,小唐拎着随身的行李,唤我下船。由小唐陪同来法,是振兴唯一的?要求,并说事情解决妥当?后,才能准他回去。鉴于年轻女子单身远行的?诸多不便,而且小唐随我已久,贴心可靠,我便答应了这个条件。
望着码头上攒动的人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小唐见状,将两手的?行李合在一起,腾出一只手牵着我的?手?腕,顺着人流一步步前行。“少夫人,右前方有人在喊您,好像是安少爷。”
顺着小唐的?目光望去,只见三十多?米远的?埠头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朝着我挥着手?,胸口即刻怦怦剧烈鼓动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在人缝中穿梭,奔向?迎来的身影,落入熟悉的?怀中,听着磁音沉沉的?轻呼,依稀是梦……
良久之后,我喃喃说道:“梦泽,我来了,虽然晚了三年,我来了。”
梦泽没有应声,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拥着我。承受着疼痛,我甜甜地笑了,似梦的?感觉,不是我一个。我扬起脸,谑笑道:“瞧我这记性,安哥哥一定?是嫌我来早了,要不我回去,再等上一年。”
梦泽胸腔震动了几下,慢慢松开手?臂,握住我的?手?紧紧扣住,搁在胸口,乌亮的眼眸锁住我的?眼睛,柔波轻转着搅起圈圈涟漪,外?物刹那化虚,直到一声悠长的笛鸣方将痴然相望的?两人唤醒。
刚才水泄不通的?人潮已消失大半,烈日的强光无遮拦地射在眼前灰白的水泥地上,强烈的?反光晃得头部发晕,不想才见面就让梦泽担心,我压下胃部的翻腾,向?梦泽正式引见了小唐。
出了码头,梦泽要过?行李票,顺道说起行程安排,“咱们还得赶一点五十的?火车,群民静雅会去车站接你,他们还准备了一个欢迎会。”
听到亲切的?名字,我开心地嗔笑了一句,“有必要那么兴师动众吗?”
梦泽深深看?着我,片刻后,轻轻说了一个“有”字,我咬咬唇,压下眼眶里蔓延的水雾和扑进梦泽怀里的?冲动,推推他,“既这么着,就快去吧,行李还挺多的?,得先叫辆车才成。”
眼前的?墨眉微锁了一下,“人过来不就好了,这里的?同学都挺俭朴。”
梦泽过?去从不会在生活细节上挑剔我,来时本就搁了一块心病,猛一听到此话,顿觉刺耳,心里蓄满的感动一下子变成了委屈。自己从蓝家出来,只带了一手?提箱常用物品,再就是蓝鹏飞给了我一个外国银行存折,他说是给远行孩子的?防身钱,感动之余无法拒绝。行装多?是母亲在上海为我添置的?,她对我嫁入蓝家一直心存愧疚,此次能和梦泽重续前缘,自是精心置办,母亲的心意又怎能拒绝。
经过这几年的磨练,自己很难再像旧时撒娇吵闹,便忍着心理和身体的?双重不适,轻声回道:“行李大都是我母亲准备的?,以后我会注意。”
梦泽闻言,细瞧了我一下,声音放缓解释道:“韵洋你也知道,这里的?同学大多?是勤工俭学出来的,生活都挺艰辛的?,跟咱们在英国的情形不同。这样吧,捡要紧的拿两件,其它的?咱们再办道托运,免得太过张扬,让人产生隔阂。”
一旁的?小唐插进话说:“少夫人,要不您先和安少爷去巴黎,别误了车。行李的事,就交给我来负责。”
我摇头否定,“你又不懂法语,人生地不熟的?,就按梦泽说的办吧。”
“来前,二?少将军给了我一份法国同乡会的?名单,还给了我一份证明信。马赛有咱们的?同乡会,我请他们帮忙就成了。二?少将军还特意吩咐过?,不要让我影响到少夫人。”
我思索片刻应了小唐,小唐说的在理,光是行李就让梦泽怕人介怀,他的?身份岂不更触人眉头,而且他办事素来扎实,便帮小唐叫了辆车,告诉司机地址,挥手道别。
火车缓缓驶离马赛车站,我软软地靠到梦泽的肩头,蓦地想到,这几年火车来去,与梦泽一起同行竟是首次,嗅着熟悉清爽的气息,一股深深的疲惫自心底蔓延,莫名的?伤感如潮水般涌来,泪珠悄然落下……
梦泽轻轻理理我额边的碎发,低语道:“韵洋,放心,一切有我,嗯。”
我鼻音浓浓地回嗯了一声,缩进梦泽的?肩窝,跌跌撞撞之后,自己,终于有了梦泽,有了梦泽……泪水濡湿了脸颊下雪白的衣领,梦泽拉起我的?右手,搁在他的?左胸口,“韵洋,在一起了,都会好起来。”
梦泽简简单单的?话,一下抚平了重逢后的感伤,我回握住他的?修指,慢慢收住泪水,扬脸望着梦泽的?眼睛,再轻嗯了一声。刹那间,窗外?幽深浓郁的?森林仿佛嵌进明眸,梦泽托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轻柔地吻了一下,“韵洋,等事情安置妥了,咱俩就结婚,好吗?”
跨过千山,涉越万水,到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偕子白头?绵绵柔情霎时四散开来,我在梦泽衣襟上蹭蹭泪水,轻含笑意嘟哝道:“梦泽君,人家是闻君有两意相决绝,我却大老远的?跑来,为何?”
梦泽揪揪我的?鼻尖,声线不似方才的?凝重,“你呀,好话非得绕着弯子,还要掺点沙子,这样才开心吗?”
“就许某人挑刺,不许别人掺沙,这众生怎就这样的不平等?”
梦泽低头蹭蹭我的?额头,唇间露出一弯雪白,时空造成的?生疏感,一扫而光,久违的?脉脉温情,在两人之间静静地流淌开来。偎在梦泽的胸口,望着窗外?忽闪而过?的?异域风光,听着他讲述着巴黎朋友近况,以及对我俩以后的安排,不实之感逐渐淡去,一切不再是梦,我真的?来法国了,来到梦泽的身边,要跟他一起生活,还要嫁给他……在梦泽恍如催眠的?磁音中,我安然地阖上了眼睛。
“韵洋”,柔和的?轻呼,将我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挪挪有些发酸的脖颈,偏偏脸颊,怔怔望向?磁力的?声源,石刻般的俊颜落入眼端。梦泽原先半长的头发剪短,风雅之中带着一股刚劲,目光依旧清明炯然,神情多?了几分练达。梦泽起身取下小手提箱递过?来,含笑看?着愣愣的我,道:“还有半个小时就到站了,去擦个脸收拾一下,别头一次露面,吓倒一干人。”
我摸摸散乱的?发辫,红起脸赶紧提箱走人。我站在盥洗间镜前,端详着收拾好的?自己,因刚才的?睡眠,白皙的?素颜,带着些许红润,朴素的?阴丹士林布旗袍,衬得人柔和大方,脑后低盘着的?双环发辫,增添了一段典雅端庄的?气质。梦泽虽然只字未提他们组织的?事,亦能感到他对此次见面的慎重,我双手?紧握给自己鼓劲,那么多?的?磨难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坎迈不过?去?况且我是为了一份真情而来,面对的?不是权术之人,是我的?同龄人,亦是梦泽的朋友,有何可忧?
走出盥洗间,只见梦泽稳然立在一旁,他接过手?提箱,坚定?的?眉宇透着一股力量,我握紧梦泽伸出的右手,默默相携回到座位。
夜幕下,火车嘶吼着徐徐开进巴黎火车站,巨大的?汽灯将站台映得恍如白昼,我和梦泽走下车梯,远处传来一个响亮的喊声,“小妹,小妹……”
寻声望去,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大步向我们跑来,我激动地迎过?去,群民一把抱住我转了一圈,放下后细细打量了一遍,开心地大声说道:“小妹长高不少啊,可惜群生到奥地利写生去了,还得过?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倩如跟过?来,在一旁嗔道:“这是什么话,韵洋又不是小孩子。”我笑着向?她打过?招呼,解释道:“这是当年回国时四哥说的?话,三哥是在开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