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如鲠(1 / 2)
李意行?接过家主之位后,临阳城内的?百姓惶惑不已。
当中,要以诸多旁系的?子女为甚。身为旁支远亲的?庶子、庶女,他们多数人一辈子都是浑浑噩噩度日,郎君们今朝有酒今朝醉,女郎则不知哪天就会被嫁到别?的?世?家中笼络关系。
李氏不会苛待他们,因而他们的?骄奢比起外人毫不逊色,甚至因为无人管束,打小就心高气傲。
李家人极为看?重文墨,无论男女,孩童时期就会送去老师身边开始念书。从前向来是各学各的?,忽然听?闻家主要将族中适龄孩童聚在一块儿教书,族中众人惊掉了?下巴,又急匆匆去跪拜求见。
当务之急,是李意行?的?身子。
有年迈的?叔爷劝他:“恕我?多嘴,家主这?病,还是好好养着吧,顽童性劣,不好教养!”
李意行?半倚在塌上,膝上的?书翻过半页,他低笑:“孩童玩闹,怎至动气?我?心中有数,不必担忧。”
“又何须您亲自去呢?”有人不平道,“那群毛头小子也不知能学几成,唉,只怕到最后是白费心血。”
“也只去一个时辰而已。”李意行?说到一半,忍不住咳了?起来,他瞥见窗外天色晴好,继续道:“此事并不为我?,而是为族中考量,子柏力微,还要请各位长辈一同操办。”
房内的?人一时没了?声。
为族中考量又是何意?老郎主只留下这?么一个嫡系的?儿子,李意行?受了?重伤,如今这?模样,更不知能否再?留后。这?些?话他们私底下都说过,但从李意行?口中说出?,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诸人没了?异议,这?事儿就算敲成了?。
眼见就要入三月,乍暖还寒的?时节,李意行?养了?月余,气色稍好,郎中赞他心绪平和,当真不曾见他动过一丝脾性,李意行?只是笑。
学室办在了?主宅内,四壁挂满了?李氏的?家训与历代名士画像,七、八岁的?孩子们被聚在一块儿念书,白日里是与其他先生上课,李意行?到天色暮时才会来。
学生们伸长了?脖子,有人早就悄悄推开窗,去探究这?位听?起来很了?不起的?年轻家主。
便?见他通身玄服,纯白的?衣襟隐隐露出?一截,分?不出?与他的?肌理?哪个更没有血色。发间只别?了?一只玉色簪子,成色固然极好,但与学生们所想?象的?铺张、奢靡,大有出?入。
身量是较高的?,且清瘦。一张脸瞧了?就让学生们放松了?戒备,孩子们无法描绘有多好看?,只瞧得出?这?张脸和风细雨、眉眼含笑,十分?面善,不像其他先生,总是板着脸,凶巴巴的?。
李意行?进?了?学室,室内一下就悄然安静,没人私语了?。
族中不止这?些?孩子,但留在临阳、适龄且愿意来学室念书的?,暂且就这?些?人。
他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再?没有人出?声,同样怔了?怔,旋即才明悟道:“看?来你们都清楚我?是谁了?。”
有人偷偷笑了?一声,随后是更多的?笑声。
说来讽刺,最不堪的?人,在孩童眼中倒是温柔、和蔼的?先生。他的?声音如人一样有蛊惑性,学室的?孩童无论男女都喜欢黏着他发问,李意行?每日只是来一个时辰,检阅他们前一日的?功课,但总要被他们磨到天黑才折身。
转眼半月过去,这?一日也是如此,待学生们都回了?家中,外头天色已如浓墨般,李意行?抱着闻山送来的?手炉,回了?小山居。
郎中早早等在外面,看?了?一眼他的?面色,闭着嘴往里走。
房内四处点着沉香,王蒨用过的?妆匣未曾来得及带走,还留在他房里,李意行?将手炉还给了?闻山,从妆匣中拿出?一方?帕子,叫他们都下去煎药。待人都走了?,郎中这?才敢开口:“家主,散石不可再?用了?。”
正?欲收拾书籍的?手停顿下来,李意行?侧身看?他:“为何?”
这?哪里还需要问?郎中纳闷,又不敢不答:“这?药猛烈,家主的?身子连服了?月余,已是了?不得。再?用下去,恐怕毒性就抵过药性,实在不妥。”
郎中也觉着怪呢,旁人饮服这?寒食散月余,早已疯癫成瘾,不是脱衣狂奔就是陷入幻象不可自拔,这?位家主一意孤行?,用了?这?么些?时日,神思清明地不可思议。每日里还有闲情去管族中大小事,甚至去学室教书育人。
他因不放心,曾站在远处偷偷看?过几回,见他的?确神态温和,不似躁怒之症。
前头刚服完散石,后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还如没事儿人一般,含着笑意去学堂教书,世?上有这?样的?人吗?若散石当真是这?样的?好东西,何故从前各世?家有那样多的?人送命?郎中只相信自己为医者的?直觉,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不能再?让家主继续用了?。
李意行?轻轻应了?声,拿着公文坐到案边,问他:“什么时候停?”
“自然是越快越好,明日就不再?服用。”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颔首,意思是允了?。可很快,他又问起了?别?的?:“距离今年回朝述职,不过六个月,届时我?应当能去吧?”
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一年的?时间过得那样快,他想?要的?远在洛阳,与他不得相见。
郎中大惊,不断摆手:“不成,不成,家主的?身子如今受不得半点舟车劳顿。”
李意行?闻言,未曾感到意外,只还是为难:“如今形势,还是去一趟更妥帖些?,郎中就没有别?的?法子,能让我?好的?快些?么?”
隔着香炉的?烟雾,郎中哀叹一声,跪在地上:“家主,恕小民直言,此病原也没有好与不好的?说法。伤在心肺,动及根骨,倘若仔细服药,好生调养,兴许一辈子相安无事。可若是舟车劳顿、积劳成疾,则与自寻死路无异。”他再?三劝解:“家主大难不死,想?必是前尘福缘深厚,何必糟蹋了?这?份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