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对峙(1 / 2)
领完腰牌,天边只剩下一丝红光,夹在两片黑幕之中,一晃神便被一口吞噬。出了内务府,宫中各院开始掌灯,一盏又一盏宫灯摇曳着,在这深宫中连成一条条纵横相交的光线。索里海今晚值夜,带着宗妮回到外御膳房时,李富贵正坐在院中的石榴树下点阅朔望供佛需要准备的炉食供单子。瞄见二人进门,挑起眉看了眼,复又低下头。
索里海最腻味李富贵这点,典型的两面派。但凡遇见比他品级高的官员,都会上赶着巴结,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好听。对待手底下的人,永远爱答不理,压根儿没有个热乎劲儿。索里海也算膳房里资历深的,跟他说话不犯含糊,直截了当地问:“李总管,这孩子的住处该如何安排?”
李富贵装作没听见,换了一个姿势,翻开另一页,假模假样地一目十行。宗妮淡笑看着这位总管,忽然想起他的名号,觉得甚是相符。其实这样的人当皇差不吃亏,枪打出头鸟,他这不急不慢的性子不会犯大错。每个人都有独特的为官之道,也有自保之法,宗妮对他故意做出的态度倒也理解。
许是宗妮浅笑的样子过于碍眼,李富贵“嘿”了一声,问道:“你笑什么呐?”
宗妮垂首道:“李总管瞧得这么认真,看着就踏实稳妥。”
李富贵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别以为说几句好话,便能遮掩住你肚子里蛔虫的腹诽。我算是想起来了,你祖父是不是宗齐嵊,方才我就觉得你眼熟,这么一看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早知道禄七寻得是你们家,我就算是交不了差,也不会让你们宗家进御膳房。”
宗妮被说懵了,反应过来便有些气愤:“差事是万岁爷吩咐下来交给总管的,完成完不成跟我们宗家没关系。总管现在发现也不晚,既然觉得我们宗家不配进宫,那成,我现在就走。”
宗家祖上留下两家酒肆和一家饽饽铺。宗妮打理时偶尔会碰到不讲理的食客,交涉久了便养成不服输的气性儿。她和别人家的姑娘不一样,不会被三从四德的规矩圈住性子,遇到不舒坦的事,把端庄典雅往边上一搁,势必要讨个痛快。
李富贵哪受得了这份气,当即气得脸红脖子粗地“你你你”半天,匀口气才道:“索管领,把她轰出宫去。”
天色已晚,出宫难寻马车,一个姑娘家独行也不安全。索里海劝了劝:“孩子不懂人情世故,李总管别跟她计较。今日天色已晚,先给孩子安排个住处,待明日再送她出宫也不打紧。何况苏大人还在西华门上当值呢,让人家瞧见,您又该犯难了。”
李富贵气地眼前冒金光,一想到那个煞星,一屁股坐在圈椅里直揉太阳穴。他缓了两口气,才指着东南方向:“他祖父那间屋子无人住,打发个小苏拉给她收拾下。麻利地走,别在我眼前晃悠,晃得我脑瓜仁疼。”
索里海会心一笑,去点心房找来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指使他去内务府请钥匙。
御膳房隶属内务府,吃住一应由内务府管理。与一般的太监宫女等杂役相比,御厨们的身份地位较高,不值夜的可以交了腰牌回家,不用挤在宫内的值房中。内务府专门在东华门外辟了两排房,专门指派给家远或者条件不好的厨役们安居。宗家有专属的屋子,也是世代传承,因两年未有人打理,想要住进去还得费些功夫。
跑腿的小苏拉叫四喜,手脚勤快,给宗妮搬出来一块木板凳,擦干净让她坐等,自己又打水又除尘折腾得浑身是汗。她这边屋子有动静,隔壁的屋子便有人探头探脑,宗妮微微点头致意,那人便推门出来了。
宗妮一看,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忙起身:“动静是不是太大,扰到您休息啦。”
那妇人摇摇头,朝那间屋子里看了两眼,这才开口:“那间屋子久不住人,被褥需要晾晒。姑娘如果不嫌弃,从我这取一床暂时用着。”
宗妮本想熬一宿,天一亮就回家。可一看到那个屋子便后悔了,正愁没法过夜,却碰到一位好心人。宗妮连连道谢,那妇人腼腆,脸微红,低声说:“姑娘不必客气。我夫君是御膳房的笔帖式,今晚值夜,原本我还有些怕,见到姑娘住在隔壁我倒觉得心安了。”
宗妮笑了笑:“夫人若是害怕便喊我,我这人胆子大,牛鬼蛇神都不怕。”
那妇人站在门口,将她往屋里迎了迎:“姑娘进来等吧,外面凉,等收拾好了再让人帮你搬被褥。”
宗妮说句“那就叨扰了”,跟着妇人进入屋内。每间屋子都是一样的配置,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四个凳子。这妇人应该是个爱干净的,家里物件不多,但处处干净透亮,显得温馨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