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65章(1 / 2)
河谷南岸竹林深处的子云草庐,屋檐雨水如瀑,屋内熏香缭绕。
王迴靠着临园的矮窗,展开手?中的嵌宝漆玉骨扇,幽幽地叹了一句:“这北境穷山恶水,连雨也下得这般粗鲁。”
他缓缓摇动折扇,移目看向对案男子,“这等?天气,你那小师弟高烧不退的,不会有事吧?”
对案之人,此时刚沐浴完、换上了一身素白锦袍,没再缚目,只微微垂首,专注于手?中事物,宽大的纱袖拂在案沿,从旁人的视角望去、看不清举动,倒像是位在静谧沉思的翩翩少年郎。
“他身上养着蛊,所以才烧得厉害,与伤势无关。”
“噢,对啊……”
王迴听到“养蛊”二字,想起曾见识过的那些可怖场景,背上不禁一阵寒栗。
他扭过头、望着窗外檐下的雨帘,末了,长吁短叹了一阵:“我总是想不通啊,想不通……你何等?的身份,大周唯一的嫡皇子,陆、王两姓最贵重的血脉……这么多年,竟然委屈到与江湖杂人为伍、日日伴着那等恶心的毒物……”
几名侍从捧着白玉食盘,躬身而入,跪至案前,奉上餐点。
王迴扫了眼,目光转锐,言辞苛责:“怎么会有鱼脍?还不快撤下去!”
侍者俯倒在地,连声告罪。
王迴不耐地挥了挥手,将众侍摒退了下去,说道:
“此番出行为保周全,抽调的都是府卫中可信之人,反而不太清楚你忌口之事,算是我疏忽了!”
对案的陆澂,没有立刻答话,依旧眉眼低垂着,无?比耐心?地、一点点将手?中金蝶翅膀上压出的折痕捋平。
隔得片刻,方才漫不经心地开了口:“表兄多虑了。我已经不忌口了。”
“你不忌……”
王迴合起折扇,“你可以吃鱼虾了?”扭头望了眼侍者端着食盘离去的方向,语气急了起来:“那你为何不早说?”
这小子,真是冻死人的性情!
转念再一想,不觉又语气惊喜起来:“你不再忌口,那是不是就是说……蛊毒余毒已清、你的眼睛就快好了?”
“应该就在最近这两日了。”
陆澂缓缓抬起眼,注视着案上的的灯盏,依稀可见其光影轮廓,也不再因为直视亮光而痛得那么厉害,想来……就在这一两日了。
王迴欣喜过望,“善,大善!当年你师父给你解蛊的时候,说要等?你满了二十岁、双目才能复明。我之前一直担忧,这离你满二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万一等?我们到了柔然,你眼睛还没好,那不就难办了?现在好了,总算能彻底放心了!”
他拎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饮尽,转了转酒杯:
“此番你娶到柔然的娜仁公主、储君之位收入囊中,我便等着瞧那姓阮毒妇跌足捶胸的模样!”
说罢又斟了杯酒,高高举起,一派的志盈心?满。
陆澂捋平蝶翅,将头饰小心翼翼地收入香囊,“我不想娶柔然的公主。”
王迴刚饮下的一口酒,喷了出来。
“什么?”
他坐直起身来,盯着陆澂,“你之前不是答应了你姐姐吗?怎么又要反悔?”
王迴克制了一下情绪,“我们分析得好好的,如今朝中势力两分,我们王家是坐稳了中书省、你姐夫程卓也掌控住了吏、礼、户三部,可阮贵妃和?她那南疆党羽手里?握着兵权,实?是不容小觑!想要逼得主上退让、早日定下你的储君之位,你就必须娶一位能带给你兵马的正妻!你自己不也说过,若能与柔然结盟,则大周与柔然便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无?论是凉州、还是沂州的北齐,都必然落入被动的局面。”
他撂下酒杯,拿扇子指着陆澂、虚点着,“你自己说,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陆澂漠然,“但?我没说一定会娶公主。”
王迴怒意蒸腾。
他少年得志,自建业政变之初就随于陆元恒左右,行事八面玲珑,比起武将出身的人更懂得应付朝内外复杂的人际关系,在陆元恒摄政的时期就开始颇得重用,从中书省七品都事、一路升迁至从二品的右仆射,风头权势甚至盖过了家中父兄。
在建业城,他过的是风流喧闹、受人追捧的舒坦日子,如今跋山涉水、吃尽苦头,一路人连番被人追杀,为的是什么?听说霜叶山庄还是被人埋下了炸|药、将整座庄子尽数炸掉,王迴想想都不寒而栗!亏得陆澂事先安排下三路替身、之后又亲自引开一批刺客,才让他得以顺利脱身……
“我现在总算弄明白,为何你姐姐非要我亲自出面替你提亲了!她早就知道你这小子靠不住!”
王迴忿忿然地指点着,目光落到陆澂手?中的香囊上。
“不娶公主?我看你是不想娶除了某人以外的公主吧?难不成?你是听说她跟安思远解除了婚约,就以为自己有机会了?荒唐!”
陆澂指尖凝滞,神色微绷,没有言语。
王迴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沂州送来的密报,可是一早就交到你手?上的。曹后软禁、旧臣失势,沂州这些年的党派之争算是彻底落幕,如今整个北齐都会掌控在那位五皇子的手?中,以他的心?机盘算,将来定是要将萧令薇用作极重要的联姻棋子,就算不许给安思远、也会许给北境内的其他豪族。”
他展开扇子,垂目看着扇面,似笑非笑,“若是这位北齐魏王、跟建业城废帝一样的窝囊怕事,我便是使些手?段,也能把那小公主弄来给你……”
陆澂截断了他:“表兄慎言。”
他抬起头,“我从未有过那样的念头。”
“从未有过?那你整日揣着那香囊做什么?一回来就急着修那头饰……以为我眼睛也看不见么?”
王迴嗤笑。
“当初建业宫变,你可是当着你姐姐的面、疯了似的质问主上,问他把萧令薇怎样了,后来我们派去沂州那边的暗探、打听到她被送去了江北的佛寺,又是你逼着我,带你去找人。那时你刚在雁云山拔了蛊,站都站不稳,还动不动就咳我一身血,我有抱怨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