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明瑶(2 / 2)
天子并未食言,朝议结束,又同大臣们商量了几件要紧的事后,便传话摆驾兴庆宫陪母亲共同享用午膳。
天子亲政后厉行节俭,自己平日从不穿丝制衣袍,前朝时兴的狩猎更是再没有办过,平日里吃食也很是简朴,偶然若是留大臣陪自己共同用膳,恐怕朝臣们多半都要为自己平日里享用的珍馐羞惭而死。
然而天子事母却很是孝顺。
因而兴庆宫的菜色还是十分可圈可点的。
张太后为天子夹了一筷子酱烧獐子肉,柔声道:“今早刚猎的獐子,知你素爱獐子肉的鲜美,特地备下的。只是不知道,酱的味道会不会太重了些反而掩盖了獐子肉自身的鲜美。”
母亲这样温柔地说话,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
周弘煜无声地笑了笑,将母亲夹到他碗里的獐子肉吃干净后,又自己动手夹了一筷子,“獐子肉不打紧,有母后心疼儿子的心意在,儿子便受补了。”
张太后又絮絮叨叨同他讲起家常琐事来。
“我这辈子就生了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你呢,素日繁忙;你弟弟倒是个闲人,可没事也不爱来我宫里头晃荡。到底小时候那几年,缠绵病榻,没工夫管教他,大了,便不怎么贴心了。”
话里头便带了幽怨。
周弘煜慢慢地吃着菜,静静地听着母亲的抱怨。
母亲真的老了。周弘煜还记得年轻的时候母亲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的父亲仁宗皇帝性格宽厚,而母亲却是像火一样的美人。在父母恩情尚笃的岁月里,周弘煜已然习惯了强势、唯我独尊的母亲。母亲是不会抱怨的,因为,不顺她心意的人,多半都不在了。
“到底谁带大的便同谁亲近。”张太后又说,“长嫂如母,他倒是打心眼里爱重皇后。”
周弘煜开始觉得这顿饭索然无味了起来。
“一年到头,跑去含元殿哄晋阳的时候倒比来和我请安的时候多多了。”
“晋阳机灵,改日带她来向您请安,岂不比二郎更贴心?”这话就这么岔过去了。
又提,“你舅舅们的差事也该有个安排了。”
这回,天子彻底失去了耐性,敷衍道:“定远伯府家底不薄,母后给的补贴更是从来只多不少。只是因为心疼亲戚的缘故,朕才想着让几位舅舅享受富贵之乐,却不必受差役之苦。母后又何必非要让几位舅舅劳碌呢?”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便是不成的了。
张太后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诞育长子之前的那几年,她虽得独宠,肚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霸道地要求丈夫不许亲近旁的女子时,她心里不是不心虚的。待到终于生下了儿子,被立为太子,过后七八年里子息也就再没了音信。故而,她对这个孩子确确实实时寄予厚望,要求甚高的。但凡每每太傅们对这个帝国未来的继承人稍有松懈,她就像一把戒尺,立在他们面前。
长子不同她亲近,想来是少年时便注定了的事。
用过了饭,周弘煜就向母亲赔罪:“实在是折子颇多,不能陪母亲多说几句话。”
张太后拦住他,“多喝一盏茶的功夫,能让你写几个‘准’字?”
来的却是卢秀瑶。
她手里捧着白玉茶壶,衬得掌心肌肤莹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