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1 / 2)
“马车怎么停了?”距离信都还有半日的路程,拓跋弘掀开帘子,朝车外的随从问道。
“回世子,前面有车驾挡住了路,看样子像是府里的。”
信都是冀州治所,豫宁王府管辖的地方,时常会有差吏车马奔走于要道,若真是王府的人,叫他们把车子挪一挪也就是了。
拓跋弘没有在意,只吩咐道:“去看看。”
随从领命而去。
拓跋弘放下了帘子,转向车内的少女,语声自然地解释:“可能是王府里的人出来办事,车子挡住了路,一会儿就叫他们让开。”
云初直到他开口,才回过神来,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话音一落便又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略显黯淡的眸子,双手无意识地交握着,整个人都还是恹恹的样子。
她已经不再哭了,眼圈却仍有些红,从前粉光融融的一张小脸如今只剩下苍白。这样的柔弱和憔悴并没有损伤她的美丽,反倒更令拓跋弘打心眼儿里感到怜爱和疼惜。
云初不是信都人,她自小长在乡野,与父亲和姐姐相依为命。拓跋弘遇见她的时候,是在她父亲去世之后,她与长姐一道来信都投亲。
只是所托非人,云初投靠的那家亲戚并非良善之辈,姐妹两人为躲避陷害,阴差阳错入了豫宁王府。
拓跋弘自先前惊鸿一瞥之后,一直对云初念念不忘,乍然在府中见到她,又惊又喜,正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云初的长姐青青却在府中出事了。
是被人一刀刺中了要害,他甚至来不及救,人就在他面前断了气。
没有什么特别的缘故,那天太后的侄儿昌平伯苏殷正好在府中做客,青青无意中听到了他与心腹的对话。
昌平伯为人暴烈嗜杀,见青青着装寻常,以为只是一个小侍女,便随意抽刀结束了她的性命。
拓跋弘先找到的青青,那时她已说不出话来,伤口处的血汩汩流着,一点一点向着云初所在的院落爬去。
拓跋弘心神大震,正要抱起她的时候,青青却拒绝了,只是用沾满鲜血的手指在他的衣袍费力地写着,用破碎难辨的声音祈求他。
——凶手是昌平伯苏殷。
——送阿瑗走,不要让苏殷见到她。
阿瑗是云初的小名,拓跋弘隐隐觉得这对姐妹与昌平伯之间有什么牵连。只来得及转完这个念头,美丽的少女就在他身边咽了气。
拓跋弘一只手揽着她,另一手用力地按住她被刺中的胸腹,试图阻止那汹涌而出的鲜血,但少女已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气息。
云初见到青青的时候几乎崩溃,没有他拦着她定然已经去找苏殷拼命。拓跋弘悄悄地将青青安葬,不敢声张,也不敢再在云初面前提这件事。
那阵子她一直哭,知道报仇无望后甚至开始有了绝食的倾向。看到心上人这般痛苦,拓跋弘心里也不好受,时常也会有找苏殷算账的冲动。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大魏如今是太后主政,连皇帝都是苏太后一手扶立的傀儡。苏殷是太后的亲侄儿,苏氏一门权势滔天,连拓跋皇族都要退一射之地,更何况是他们这一脉远离帝都、并不受重视的豫宁王府呢。
拓跋弘考虑到家族,没有勇气与昌平伯撕破脸,只好遵从青青的遗愿,将云初送回老家临溪镇。
许是祸不单行,云初的家乡也遭逢不幸。据临溪镇长官所言,当地于不久前遭遇一场山洪,雁回山下的一座村庄整个儿被埋,全村人无一幸免。
那座村庄正是云初和青青生长的地方。
天意难测,拓跋弘考虑到云初无依无靠,且她才十四岁,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还是决定带她回信都。算算这时候苏殷差不多已经离开冀州了,应该碰不上。
这一路拓跋弘都对云初关怀备至,生怕她因为这一连串的打击断绝了生念。作为豫宁王府的世子,他几乎没有这么用心地待过别人。一方面是他真心喜欢这少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青青死在他府上,拓跋弘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
直到现在,拓跋弘偶尔还会觉得自己的手上湿热黏腥的,像是沾满了那日青青颈上的血。
拓跋弘无意识地攥了下膝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到手指轻叩车厢壁的声音,心腹随从在外面道:“世子,是王爷的车驾。”
拓跋弘闻言抬眸,正撞上对面云初的视线,少女的眼中也有些许的诧异。
“我们下车看看吧。”拓跋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怎么会在这里,但既然碰上了,自然不能当作没看见,该去请安问候一番。
云初身侧放着一个包裹,有些挡道,拓跋弘刚想伸手拿开,她却腾地一下把包裹抱进了怀里,双臂环得紧紧的。抬起头,眼睛睁得溜圆,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包裹里装着青青的遗物。
“我……我不是要动它。”知道少女反应过度,但拓跋弘不舍得说什么重话,只好放轻了声音耐心解释,“别紧张,我们去拜见一下父王。你要是不放心搁在车上,带着它也行。”
云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奇怪,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轻轻点了点头,将包裹背在身上,跟着拓跋弘一道出了马车。
燕赵故地的风带着苍凉的意味,从落木萧萧的古道上拂卷过来,扑打在脸上有几分沁凉的感觉,时已入秋。
云初他们停驻的地方是古道边的一个小小茶寮,专供过路商旅饮水、喂马。前方更是停了一行的人马车驾,几乎将整条路都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