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第六十五回 水淹高邮泪洒扬州(六)(1 / 2)
果不其然,随后不久,便闻官兵来报曰“钦差大人,新任两江总督孙树孙大人携圣旨到。”五皇子闻罢忙整衣冠,率领帐下众将官外出跪迎接旨,贾珠亦从旁跟随众人静候。只听此番圣旨上亦是先行表彰镇南大将军五王爷并众将功劳,随后犒慰三军;又道已指派孙树为新任两江总督,总理两江事务,协助五王爷一道剿灭残余逆贼,诛杀首逆;最后则道现已抓获贼逆一党无需送京治罪,皆就地正法。首犯马文梦并麾下贼逆主将并副将等不分主犯从犯,一律于擒获处所属城镇菜市口处以极刑示众,其三族年满十六岁以上者斩首,由五王爷并两江总督监斩。
却说贾珠闻罢圣旨内容,尚未反应过来极刑是何意,待回过神来之时,已闻见身旁五皇子领旨谢恩曰:“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珠方才忙不迭随众人叩首谢恩。
待宣旨毕,那孙树便忙不迭换了一张笑脸率先步至五皇子跟前,殷勤地将圣旨交到其手上,随后更是从旁说道:“此番离京之前,皇上召见下官之时方还与下官道曰此番王爷平定江淮,剿灭逆贼,可谓是居功甚伟,正是因有王爷领兵征战,皇上方得以安居神京。此番待王爷凯旋,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五皇子闻言亦不过面露几许轻笑,随后则一本正经地对曰:“孙大人何出此言,臣等不过奉命行事,为君分忧,何敢妄想别事?”
那孙树忙道:“是是,王爷所言极是。”
随后五皇子便下令将暂且关押在淮安城的张丕烈洪绪楼震徐炳烈等人押至扬州。三日后,在扬州城菜市口布置刑场。主座乃是监斩官五皇子之位,右手边则是副监斩官孙树之位。空地中央则立有二十根立柱,此番行刑之人近五十人,其中二十人处以磔刑,其余二十余人则作为人犯三族被斩首。行刑从当日辰时开始,人犯在游街之后被押赴菜市口,随后为首二十人俱赤身裸体,四肢被钉在木桩之上等待行刑。而离主座最近的木桩之上,自是淮安贼军主将张丕烈。彼时菜市口周遭已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等待观看行刑过程。午时将至,便闻见衙役一阵吆喝开道,将中央大道隔开,正是监斩官入场。为首的乃是一座八人大轿,其间坐着的正是五皇子,五皇子轿后跟着的四人大轿,坐着的则是两江总督孙树,其后则是五皇子帐下一众部将官员并了众亲卫,皆是武将骑马文官坐轿,一并随同前来观看行刑。
待五皇子入场,刑场众官兵百姓一并跪下叩头,山呼五王爷千岁。随后五皇子于供桌上焚香,领众官向北叩首,随后方才落座,一旁孙树亦随之入座。片晌过后,待见案上自鸣钟上时辰已到,五皇子随即便从签令筒中取下签令牌掷下,宣布行刑开始。
随后只见每个木桩前分别是两名行刑手,持小刀执行寸磔之刑,从胸口伊始,将人犯躯上之肉渐次割下,再装入一旁的竹篮之中示众出售。行刑开始,刑场上空登时便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并了一片惨叫哀嚎之声。期间每十刀一喝,避免犯人就此晕厥。另一边孙树并了书记官记录下行刑的刀数并过程。此番贾珠身处传说中的凌迟现场,见罢眼前之景,只觉不忍卒睹,胃里顿时泛起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之感,拼尽全力方才按捺下腹中强烈的呕吐之感。眼光四处游弋,入目之物皆是一片血红。期间他不经意地瞥见离自己站立之处最近的张丕烈,却是神色平静,眼光追随刀锋过处,仍然淡然如斯,贾珠见状,在脑中响起的嘈杂轰鸣声中仍赞句“当真好汉”;又禁不住觑了一眼跟前主座上的五皇子,正手持万福攸同淡描青花茶盏,轻摇慢晃其间色泽清亮的茶汤,神色分外漫不经心。
一旁贾珠再难立于该处,只得上前对五皇子请示,只道是自己此番中了暑,已难以支持,可否先行退下。五皇子闻言打量贾珠一眼,只见此番贾珠的确脸色惨白、面无人色,倒也真如他所道那般身体不适,遂便也不追究此番时序已逾九月又何来的中暑一说,只挥手示意贾珠退下。贾珠见状忙不迭行礼,随后便乘轿回了府衙住处。
此番回到府衙,贾珠并未回屋躺下,只寻到马厩处,向御马的官员借马一匹,随后便乘马飞奔,一路奔驰出城。途中已无法分辨乃是真实还是虚幻,无论离去多远,只觉那血腥味围绕在自己身畔,始终未曾散去。心绪纷繁絮乱,脑中浑浑噩噩地又忆起许多事,残暴血腥的行刑现场,麻木不仁抑或幸灾乐祸的围观看客,这些画面层层叠叠地交织在眼前,令他不禁泛起一阵阵恶心痉挛之感。随后又忆起在自己已经告别了二十余年的时代,便是恐怖分子抑或是反政府武装亦不过是处以枪决抑或绞刑罢了,何尝是如今这般,令人不忍卒视的,从骨子里都泛起凉意的嗜血残暴。
这般策马飞驰出扬州城,一直向城外行出数十里,直至奔至城外的运河畔,方才堪堪停下。勉力按捺下满心的疲惫倦意,无力地下马步行。沿着河边浅滩处漫无目的地牵马漫步,一面从怀中掏出自离开京城之后便从未离身的煦玉的那块祖传玉佩,用手指摩挲着碧玉莹润光滑的表面,一时间只觉心下五味陈杂,眼眶发酸,口中不禁喃喃说道:“煦玉,你近日尚还安好?我离京至此,很是想你,日夜均念着你,过得不甚好,只不知何时方能归去见你……”
贾珠正如此这般一面走一面自顾自想着心事,不料在转过河边一块巨石之时却忽地瞥见在石头的阴影处正坐着一人,定睛一瞧,此人正是钦思。若非不经意间目见,贾珠几近便要如此这般与之擦身而过而不自知。只贾珠此番乃是自己大意而几近未曾留意岩石后的钦思,然只不知为何钦思亦未曾留意到从旁经过的自己。待细细打量石边颓然席坐的钦思一番,方才知晓因由。只见钦思此番乃是一人拾了一坛女儿红来此,已饮下大半,怕是有了五分醉意了。
贾珠见状忙不迭将马匹栓在一旁的树干上,只见此处已先于自己栓了一匹,便知此乃钦思坐骑。随后贾珠方步至钦思身旁坐下,只见此番钦思已是醉眼朦胧,待贾珠离得近了,方才觉察出身侧有人。抬眼审视一阵方才识出来人是贾珠,遂勉力开口招呼道:“原是鸿仪,你怎会来此?殿下许你擅离?……”
贾珠未答此话,却是另言一事,打趣道:“谭兄此番竟一人独自出城来此偏远之处海饮,便不惧若是不慎醉死在此处,殿下便是欲寻人亦是不知能往何处去寻……”
不料闻罢贾珠这话,钦思却无丝毫笑意,惟颓丧地道句:“弟倒也希欲能就此醉死在此处,省得有这许多烦恼……”
一旁贾珠听罢这话,登时便明了钦思此番为何会于此处独饮那闷酒浇愁。此番朝廷处以江淮谋逆之贼极刑,无论主犯从犯皆处以磔刑。此番那朱学笃乃是贼首马文梦手下第一谋士,一旦被擒,难逃被碎剐之命。而那朱学笃并非旁人,乃是钦思的亲师,念及于此,那种对于战争对于命运的无力与厌倦之感,便连贾珠亦能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