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闻音定情(2 / 2)
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单薄得像纸片儿一般的人儿心底压抑着那般苦痛的过往,承受着原本就不该她承受的事情,徐韶就觉得心间亦有些绞痛。这叫做,感同身受。
当马车终于驶进梅溪镇时,颜舜华有些恍惚。她默默地抬头,看了眼徐韶,又看了看梅溪镇的人。她甚至听不懂他们有些人在说甚么。她所会的,只有官话、苏州话并些其他的。松江府这边的……大家说官话的人也多,虽说都带了些本地口音,但勉强能晓得是什么意思。
颜舜华下车后对着徐韶又是微微一颔首,低头浅笑着道了个万福:“这一路上劳烦徐公子了。”
徐韶真的很想扶额。加上近来路上颜舜华又说了几次,已经……第六十三次了。他并不说话,只是微微扶着颜舜华的手肘,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要我随你一道儿么?”
颜舜华此时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大能适应。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家里的事情,颜尚书的态度,还有陈氏。她并不想让徐韶知道颜尚书或许并不喜她,不想让徐韶看到陈氏那刻薄的嘴脸。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若是颜尚书果真在她离去的这些日子里,觉着她也是他的一个女儿,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人,那……相见时必定是要热泪盈眶的。
不管事哪种场面,不管颜尚书如何对她,必定都有损颜尚书平日里的在外的形象。
颜舜华看了看前方,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挂在脖颈间的蝴蝶玉坠儿。那是颜舜华的生母杜氏在临终的时候儿挂在颜舜华脖颈间的,每每觉着有些心神不定只是,颜舜华都会紧紧握住这块儿蝴蝶玉坠。这让她觉得,她并不是一个人。
徐韶在问出这样一句话后,颜舜华摇头含笑道:“多谢你的关心。只是家父向来严谨,若是看到我和外男在一处,必定是要生气的。且这里,离颜府也没几步路,料想出不了甚么差错,不敢劳烦徐公子。”
徐韶将马车的帘子放下,对颜舜华道:“你我本有婚约,若是再次相见,可直接唤我的字或者名,不必如此客套。”
颜舜华想到这一路来徐韶的周全体贴,鼻头有些泛酸。但她本来就是一个事事要强的人,应是强撑着不曾流下眼泪,只是微微红着眼眶儿看着徐韶华一笑道:“阿韶。”
然后,徐韶命外边儿的小厮将马车停住,他自伸手将此时仍旧强撑着的颜舜华揽入怀中。他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温柔地轻声道:“摇光,哭罢。这里无人看见。”
颜舜华此时也顾不得是否合礼法,情不自禁地将手环上了徐韶劲瘦有力的腰身,终于流下泪来。
颜舜华心中有一种恐惧,越是靠近尚书府,她就越是恐惧。之前满怀希望地赶到顺天府却扑了个空,事实给了她无情的嘲讽和深深的恶意。她有些拿不准,若是,若是她走到尚书府,尚书府的家丁换了新的不认识她不给她通报亦不让她进去,她当如何?若是颜尚书见了她但还是横眉冷对,她又当如何?
不管她此前走过了多少陷阱,诡谲乖戾地惩治了多少对她企图不良的人,她的骨子里仍旧是那个只希望有一个家、能够安身立命的小女孩。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需要很多很多的支持。且在如今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间,若是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宗族没有任何倚靠,就只能如往日那般漂泊在外。
过了三年那般的日子,颜舜华不想再重来。且那个时候,不管再难熬,她都会告诉自己,她还有一个家,回去了就会好的。而现在,若是见了颜尚书而她依旧没有任何倚靠继续过回那样的日子,她便……永远无法回头了。
汩汩而出的泪将徐韶胸口的衣衫湿透,那股子眼泪里的凉意透过他的衣裳从他的皮肤钻进了心底,让他的心也抽痛着。他抬起手,用他那玉雕一般的手轻轻地抚着颜舜华的头,软语解劝:“都过去了,你会很好。嗯?”
颜舜华哭过之后,又小心地用手帕子将妆容整理了一番,方才不大好意思地对徐韶道:“适才,是我失态了。阿韶你只当没看到过罢。”
徐韶含笑点头。
颜舜华定了定心神,终久打开车门,掀开车帘子,走下了车。这个时候日头正好,暖暖地照在颜舜华身上,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徐韶。
她顺着徐韶所说的那条路走去,只是转了个弯,就看到一个大宅子,宅门上的牌匾上两个大字庄重而大气——“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