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女帝、郡主(2 / 2)
“是啊,打草惊蛇又难有大用,可不就是宋王爱行之事吗,本来按照为父所谋,此时还为时尚早,应当再过些?许时日,等?到百姓彻底民心如沸之时,再传入朝中,最后为女帝所知,才是最恰当的时机。”周斯言叹了口气:“到底为父也无法算无遗策,把宋王的心性看的太高了,没能提醒你阻止他的冲动行事。”
周抚月倒是再次摇头:“此非父亲之失,女儿就在宋王府中,且与宋王的几名心腹交好,也未能发现宋王之举,真要说起来,还是女儿的过错。”
“不过就算时机不是最恰当的,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眼下探子从宫中传来的消息,也足以证明父亲此番计策确实生效,女帝已经开始有了忌惮明熙郡主的苗头,明熙郡主也不会坐以待毙,届时朝堂上皇党与明熙郡主的从流相争,父亲,我们……”
“错了,抚月。”
周斯言打断。
他放下茶杯,轻轻的一?声脆响,在此刻却格外的清晰,难以被雨点打落的声音遮掩。
“女帝会与明熙郡主朝堂相争是真,但若有人此刻掺和介入,觉得是大好机会,想要趁机搏取什么?好处,那就大错特错了。”
周抚月闻言怔了怔,尔后颦眉沉思了起来。
过了片刻,她眼中似有恍然之意闪过,但更多的还是迟疑。
周斯言摇头道:“抚月,为父方才说宋王目光短浅,轻视于陛下与明熙郡主,你知点头,那为何现在你又要犯同样的错误吗?”
周抚月默然不语,等?待周斯言的解惑。
周斯言道:“百姓间流言中的挑拨离间之意几乎昭然若揭,传入宫中的时机又未到最恰到好处之时,难道你以为陛下和明熙郡主真就看不穿这背后是有人在做推手吗?”
“这……”
周抚月自问易地而处,她是一眼就能看出的。
周斯言接着道:“何为阳谋,若我只是用尽手段掩盖挑拨离间之意,让陛下与明熙郡主中计,那便只是阴谋,我该时刻担忧阴谋被看穿,如何可称阳谋?”
“所谓阳谋,便是眼下,陛下和明熙郡主即使知道这民间传闻之事背后有人施为,可又能如何?局势如此,必须要有人退一?步,是陛下可以放弃她的皇权名望与帝王威严,任由自己沦落入被朝中众臣随意摆布的傀儡帝王境遇,还是明熙郡主可以放弃她执着乃至入了魔障,不惜尊严性命的忠臣之誓?”
周斯言嗤笑一?声:“都不可!所以她们就只能相争,可她们就真的心甘情愿落入这阳谋吗?自然非也。”
“故而,若此时有谁想要乘人之危,那将面对的,绝非什么?大好时机,而是陛下与明熙郡主视为仇敌宣泄心中怒气与灭除后患的同仇敌忾。”
“隔岸观火,静候结果,方才是能为明哲保身的在后黄雀。”
周抚月了然恍悟,感叹不已:“父亲真知灼见!”
来时的心中所想与不解尽除。
父女二人商谈间,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不知过去多久,秋雨将歇。
周抚月起身,行礼道:“父亲,此番女儿获益匪浅,心中对接下来一段时日的谋划已然心中有数,眼下长夜将央,这便该离开了。”
周斯言点头;“去吧,切记阻止宋王,莫要让他继续莽撞行事,毁了眼下的大好局面。”
“是,女儿记住了,父亲这般高明阳谋,女儿定不会让宋王胡乱搅了。”
说罢,周抚月转身就要里去。
但在她离开前,周斯言好似想到了什么?,犹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抚月。”
周抚月回头:“父亲?”
周斯言神色微沉道:“虽然这番阳谋看似无懈可击,但是人便无法算无遗策,陛下与明熙郡主也非常人,为父亦不能言定什么?,故而,若是实在难以阻拦宋王,又或者听闻局势有变……罢了,就当为父思虑太多吧。”
只是,谋局多年,周斯言隐隐有了某些?言语难述的预感,此番布局,或许还是遗漏了什么?,恐难竟全功。
话不言尽,但所指周抚月已然明了。
“父亲,女儿记住了。”
……
清晨。
上朝的时辰。
今日宫中的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一?段时日间宫人已经习惯了女帝与郡主一?同从栖凰殿梳洗走出,用膳上朝。
但今晨前去接送女帝上朝的帝辇宫人,竟然没有看到明熙郡主跟随在女帝身后相送。
“陛下,郡主她……”
柴公公小心翼翼的道了句。
就见到女帝凤眸淡淡的瞥过,尔后一言不发的上了帝辇。
也不知柴公公从女帝的一?瞥中读出了什么?,自这句之后,柴公公就像是忘掉了前段时间女帝身边跟了个备受宠爱的明熙郡主般,言语中没有再提及过任何一?句。
周围宫人也很是会察言观色的照做,而这些?人中,少数的几个,虽是面上与旁人相同,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却又是不同。
女帝与明熙郡主间的冲突,除了宫人外?,最能感受到的,莫过于朝堂上的众朝臣了。
整个早朝,女帝毫无征兆的就一改往日的慵懒与随意,话语施令间变得的凌厉而尖锐。
但出乎意料的,最先发难的,却并非是女帝,而是几个平日里少有上奏的言官。
民间近来对华羽司的传言,就这般被直白的写在奏折上,送到了女帝的面前,在朝堂上被谈及。
女帝眼眸微眯,神色不定。
尔后,维持了许久的朝堂局势瞬间就被女帝一?手撕破,当天就有数个官职不高但也不算太低的朝臣被好一番清算,丢了官。
上奏的言官倒是没有被如何,女帝这样的作态,让人只能想到迁怒一?词。
众朝臣当即人人自危。
但事后下朝,众人心中暗自斟酌思忖了一?番后,发觉这几个突然被女帝清算的朝臣看似被迁怒,实则和早朝是发难的几个言官平日里,竟或多或少是有几分?交情,走在一起过的。
而他们,在朝中党派里,都属于随大流的附和之众,这般想来,或许他们暗地里同属一?党流,而眼下女帝的针对……不可深思,不可深思!
众朝臣各显神通,用手中的渠道和人脉打听昨夜宫中到底发生何事,让女帝今日早朝的行事手段如此骤变。
最先知晓消息的,是朝中的一?众重臣。
宫中女帝与明熙郡主或有不和的消息,好似并未掩饰的被传出了宫。
左相面色难辨的听完手下的禀报,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等?到手下离开,左相才皱着眉头,沉吟不语,不知心中作何盘算。
相比左相的沉稳,御史大夫黄之兮就有些?坐立不安。
他与左右二相不同,并不打算走权臣的路子,只想当一?个帝王宠臣,安安稳稳的保住现有的荣华富贵,故而朝堂的不稳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利处。
而本该稳坐钓鱼台的右相周斯言,对眼下的局势有所预料,但也并未表露出太多谋划顺利的满意。
几个重臣各有所想,在重臣之后得知消息的朝堂其他官员,更是心思各异。
但是,比起朝臣间的暗潮涌动,宫中侍奉在女帝和明熙郡主身边的宫人,却觉得,这宫中凝重沉寂的可怕。
风雨欲来前的反常宁静,只会让人忍不住的心中发颤。
……
短短数日,朝中局势变化莫测。
往日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保皇派不知得了什么?授意,展现出了极强的能力,追着几个被女帝针对的几个臣子咬,让不少人都始料未及于过去竟然未曾发现保皇派的从流之多。
而相比保皇派,虽然让人始料未及,但并不觉得古怪,毕竟女帝乃大坤神凰正统,可沈明熙这并没有被太多未曾经历过当年先帝时期的朝臣看入眼中的郡主,被女帝强召入宫中的玩宠,居然在朝中拥有与女帝相争的势力党羽,就着实让人惊愕。
女帝与明熙郡主在朝堂间的争斗起的突然,好似两只一直隐藏在水底的巨兽,莫名就在一天心生杀意,窜出水面,展现出曾经被隐藏的庞大身躯,然后厮杀不断。
两人展现出的势力随着斗争的推进,越发让朝臣惊骇。
女帝不是荒淫好色的傀儡昏君吗,明熙郡主不是父亲谋逆母亲自刎的罪臣之女吗,是何时的事情,她们竟然都有左右朝中大局的势力?
每当朝臣以为她们已经展现出了全部的手段,没过多久她们又有更意料之外?的行事。
这日上朝,有朝臣愕然的发现,明熙郡主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而女帝冷冷看了沈明熙一?眼,竟然也未置一?词。
上奏的官员上奏,递上的奏折地上,整个早朝以极快的速度,走完了平日早朝该做的事情,然后朝凰殿陷入了一?片沉默。
不属于沈明熙党羽的朝臣明里暗里的注意着她,属于她党羽的官员悄然站在了她的不远处。
所有人都知道,明熙郡主突然出现在早朝上,必然来者不善。
短暂的沉寂。
林梧看向朝凰殿中央的沈明熙。
沈明熙却微微垂下头,以一个符合臣子礼仪的姿态,不与帝王对视。
她颌了颌首,自她身侧,走出一个小官,他手中捧着一?本奏折,跪奏道:
“陛下,臣请奏!”
女帝淡淡道:“言。”
那小官便开始慷慨陈词,将民间有关华羽司的传闻道出。
最后他道:“民间百姓传闻实在伤及我大坤之民心,还请陛下不可听之任之!”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众官员附和在其后,粗略一看,竟好似半个朝堂都在附议一般。
但面对如此之多朝臣的附议,女帝并未去看他们,而是将目光停留在一言未发,清冷而立的沈明熙身上。
她道:“既然尔等?让朕不可听之任之,那是想要朕如何为之?”
说的是问策朝臣,可实际上,只是在对沈明熙。
沈明熙终于抬起头。
很难说她此刻有没有犹豫,但她没有停顿,道:
“陛下,请散华羽司,请下罪己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