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1 / 2)
李逸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平安躺在草席上,冷热交战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底下双腿因为抽筋已经无法伸展弯曲,喉咙里发出的呜咽声微弱得听不清。
李逸千叮咛万嘱咐,平安还是因口渴犯懒,在外头喝了生水。他总认为自个儿是贱命,不用像李逸那般金贵,需要次次费柴火煮滚了水来喝。
李逸没法子和他解释病毒细菌这些,更难改古人的贵贱思维。
连熬了两夜,李逸双眼发红,面色疲惫不堪,他转了转颈脖胳膊,放松片刻,重又倒了点烧酒在掌心里,开始将平安抽筋的腿慢慢揉开。
“什么?”李逸凑到平安肩颈处,想听清他喃喃地说了什么。
“别,别管我。”声音气若游丝。
李逸的眼微微发红,他只管用更大的力气去揉平安的腿,当年李逸在宫里顺手帮过的太监也不止平安一个,却只有平安肯在他被废后跟着吃苦。
黎明时,李逸看着蜷曲在草席上的平安,心知不能再拖了,他没办法因为自己的安危,就看着平安去死,也没办法将下人当作牲口,他骨子里是个穿的。
天光大亮,李逸拿出干净衣物包裹住平安,抱着他往城中医馆走去。
城内的医馆都已辟出几处专门的场地,用来安置染上时疫的人,李逸才走到一处门外,就有兵丁模样的人拦住他问话。
“登记姓名,会写字就写字,不会就按手印,进去候着,不准喧哗!”
李逸随意登记了个姓名,走进了改作临时安置点的善堂,里头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病号,很多人还未来得及排上医治。
放下平安,李逸拉住一个路过的役人,摸出点碎银道:“小哥行个方便,我弟弟快不行了,能不能指点下,如何快些见到大夫?”
那仆役看递到手上的并非铜钱而是碎银,开始还是张生人勿近脸,几乎眨眼就转成了熟人模式。
“这位公子,小的实话告诉您,咱们这儿只有两位主治大夫,可这得了重病的病人,遇上少的日子有十几个,多的日子能有几十个,最前头排的是军爷,这个没得商量。接下来是几位富户,您要是拿得出钱来,可得赶紧往外掏,等过了这村没这店,能塞到大夫们跟前,兴许还能来得及救上命。”
李逸忙不迭把藏的金叶子给掏了出来。
小哥一看竟然换了金子出来,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忙从里头唤了个大夫模样的人出来。
那大夫拿着金叶子看了看,直接对着役人小哥吩咐:“抱上病人,到隔间诊治。”
三人到了临时盖的土屋隔间,平安的病看了不过半盏茶功夫,那大夫先唤人勺了碗煎好的成药给平安灌下,这才对李逸道:“是疫症无疑,待我去开个方子,还请公子在这儿稍坐片刻。”
李逸在屋里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忽闻外头传来叮咚响声,显然是兵刃碰撞甲胄的声音。
李逸猛抬头看向门边,还不等他有任何动作,已冲进来两个高大的兵丁守紧了门口,后头跟进来个校尉模样的人,身材高大杵在小隔间的正中。
门外,大夫指着李逸道:“就是这人带了个太监来。”
李逸心道完了,事情败露,要知道寻常人哪里能带着个太监。事到临头再怕也是没用,不如要死也死得好看些,李逸干脆拿出气度,坐正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校尉张祥顺着大夫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灰墙下李逸明明破衣烂衫地坐着,却能将一间土胚茅屋照得熠熠生辉起来。
他也是曾见过一两位封了爵位的贵人的,然而和眼前这位比,那倒是母鸡同凤凰的差别了。
张祥不住心内狂跳起来,一时又惊又喜,心想这下可逮着条大鱼了,显然这是位前朝的贵人,管他是什么牌位上的人,等报了上去,立了功,升官发财也就不远了。
张祥内里窃喜,面上反更要摆出些气势来喝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带着个太监?可是前朝余孽?!”
李逸看了看平安,对着张祥道:“让大夫先将人救过来,我自会一五一十告诉军爷,保证军爷不费半点功夫,立个头功。”
张祥闻言想了想,觉得这个条件能谈拢,他也不差这半日时间,真要是事主不愿意,他一样要费时用刑,也不见得会有更好结果。
当下,他又看了看平安,转头对李逸道:“想不到你落魄至此还能做个厚道主人,我就成全了你们主仆之义。”
“张大夫——”张祥侧头喊人,那大夫早听清了条件,识时务地在门外答道:“三副汤药下去,夜里就能救过来。”
张祥点点头,转而向属下吩咐:“把人给我看严实了,掌灯时候我再来问话。”
等到了掌灯时候,平安果然缓了过来,脱离了疫症的凶险,灌了药又沉沉睡去。
李逸摸了摸平安的额头,正要从榻旁退开,听到身后门帘掀开的声音,他想是张祥来了,一时也懒得回头。
此刻,用来问诊的土胚隔间外,临时搭起的凉棚下,已有长长一串人影鸦雀无声排作两排,个个官服皂靴,肃容恭谨,倒把个小小善堂硬生生整成副朝堂气象。
最先报上此事的校尉张祥,早已被挤到了队伍的末尾,他立在那儿,多少有些发呆,显见是被这场面嚇得懵了。
他实是难以想象自个儿钓到的是多大的一条鱼,竟能惊动了眼前这尊大佛亲驾。众人已分退至两侧,随侍的赵喜上前几步,恭敬掀开帘子,赵渊缓缓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