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春深(2 / 2)
姜惗顺着他暗中示意的方向瞧过去,就见前面十来步远的地方有座四角小亭,旁边有山石树木相掩,的确不引人注目,于是颔首道声“有劳”,随他过去等候。
吕承安安排妥当,从旁边的小道绕过去,一路到近岸新搭的点景长廊外,冲里面凭栏闲望的人一拱手:“督主,人已经领到那儿候着了。”
萧靖仿佛充耳不闻,只顾瞧着廊外。
毕竟是三月,春时已深,前几日那场暴雨像催着物候变换,近岸那遛垂柳抽发得茂盛,日头连成一片耀目的金晕。
他像看着喜欢,唇角泛起赏心悦目的笑,半晌轻呵了一声:“既然该来的都来了,那咱们就开戏。记着,把招子放亮些,别这头还没撒鹰,兔子就已然跑了。”
话音未尽,人已出了长廊。
这里与外朝内廷不同,去琼岛走近路不过就是盏茶工夫。
萧靖身边没带人,却特意走得不急不缓,一路从小道上岛,站在半山腰里看,就看到陟山门外那匹格外显眼的紫电银鬃马。
赐赏大内骑乘,普天之下便只一人有这等荣宠,当真是与众不同,然而即便再大的威风,到了这里,若不得传唤,依旧进不了门。
他似乎格外喜欢这种居高俯瞰的感觉,负手多瞧了几眼,才不紧不慢地拾级而下,迤迤走到门前。
外面的人单膝跪在石阶下,一身戎装,衣甲未除,脸上略见风霜倦色,直挺的腰背也有些僵,但双眸间依旧精光凛然,整个人如盘踞的猛虎般蓄势待发。
“臣萧靖,见过颍川王殿下。”
他迎上去,立在一侧,依着规矩躬身拜见。
澜建珩没抬眼,依旧望着陟山门内的千步长阶,不咸不淡地问:“萧厂臣是来传见的么?”
连眼皮也不翻,便是压根儿不屑共语。
萧靖不以为意,仍旧报以微笑:“回殿下,陛下这会子还在闭关,没说传见。”
“那就烦劳萧厂臣再去禀报一声,本王就在此候见。”
这是铁了心不想走的意思。
萧靖似是早料到这副死硬的脾气,站在原地没动窝。
“殿下至孝至诚,臣原不该多嘴,但今儿陛下一早就起了醮坛,又烧了好几道青辞祭天,说是要虔心卜问上苍,一时半会儿怕是见不着。”
略顿了下,又将身子俯得更低:“殿下代天巡狩,一路风尘未洗,今儿又刚好赶上寒食庆典,不如先拜见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才是正理,要真在这儿耗着,一旦与卦象有碍,回头陛下知道了,怕也不喜欢。”
这番话说完,澜建珩的眉头果然蹙了起来,转望他的眸色深浅难辨,灼灼中却又带着几分失望和愤闷。
半晌,呵然点了下头:“也好,那就多谢萧厂臣告知,待陛下出关,本王再来叩见。”
话音落尽,冲神霄宫的方向行了四拜大礼,转眼间人已矫捷地纵身而起,跃上马背,策骑沿着长街飞奔而去。
将到中门时,见那里停着一架金顶翟舆,几名内侍宫人护引着一名宫装女子从喧闹的高墙内走出来。
两下隔得说远不远,互相已然都瞧见了。
澜建珩心绪不佳,可这时候再避开便不合规矩,于是翻身下马,徐徐走上前去,在离翟舆两丈远的地方站定。
而对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急着要走,同样不大情愿这么见礼,听旁边的内侍耳语了两句,才拉着肩头的罩氅掩紧身子转过来。
“臣藩姜国女,封丽妃,见过颍川王殿下。”
姜惗依着宫里的规矩自报名号见礼,特意将那个最讨厌的“贡”字含糊省去,声音也不大,可仍旧显得有点不自然。
话出口半天,对方却好像没听见似的根本不还礼。
她不由奇怪,心想这颍川王可是从没见过的人,怎么连此等小事也没来由地故意为难,莫非瞧不起她的“贡女”身份?
一想到这里,堵在胸口的气就咽不下,忽然间无所畏惧,抬起头就拿眼横了过去。
隔着十来步,就见对方一脸惊异莫名,活像见了鬼似的死死盯着自己,口唇微张,忽然失声叫道:“了了……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