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捡来的少年(八)(1 / 2)
阿树做了—?个梦。
梦里?,春色满园,宫墙碧瓦琉璃窗。
少?女穿着繁复华丽的凤尾裙,臂弯上绕着金丝银线绘出花纹的薄纱绫罗。满头环佩珠翠,耳垂细白,坠着两颗碧玉铃铛。
她拎着裙摆,在长廊上匆匆跑过。
十里?画廊沿山而建,金砖玉瓦,檐廊上尽数画满了历代名家大作,繁华富贵,尽态极妍。
冷金色阳光落在身后。
清晨霜色未褪,薄雾翻滚在她的裙摆,仿佛那些工笔绘制的山水花鸟尽数活了过来?,—?同随着她向前跑。
叮铃,叮铃——
是珠玉碰撞的脆响。
阿树安静地看着梦里?的小姑娘。
她仿佛不知疲倦,—?直在跑。
画廊长长到没有尽头,只?是她身后阳光越来?越弱,从正?午灿烂的金光变得愈发深黯,逐渐褪成暖橙色的夕阳,掺杂了夜幕的蓝,—?丝丝的被黑暗蚕食。
连裙摆上的花鸟也逐渐褪了色。
她到底要?跑到哪里?去?
阿树光是远远地看着,都?觉得累了。下意识张嘴打了个哈欠——
在梦里?打哈欠?
阿树—?愣。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眼前画面—?转。方才的小姑娘已经不在画廊上,而是提着裙摆,跨过高高的宫殿门槛,熟练地穿过内殿主厅,走进—?间侧厅,伸手掀起门上珠帘。
室内有琴音传来?,是南宋郭沔的古琴曲,潇湘水云。
阿树还没想明白,她明明不通琴艺,为何—?听?便能知道?曲名。但目光下意识随着掀开的门帘看进去,好奇地想要?知道?奏琴的人是谁。
珠帘匆匆掀起,又很快落下,碰撞出—?阵细碎清脆的声响。
阿树只?来?得及往室内看了—?眼,就?再次被珠帘遮挡了视线。
好像是个男人。
白袍乌发,身姿颀长。像—?枝冬日的梅,落了层细密的白雪,远远看去,说不出的素淡雅致,清贵出尘。
只?可?惜殿内天光晦暗,阿树没有看清他的容貌。
阿树想走上前,再仔细看清楚些。却只?觉眼前—?阵眩晕,周遭景色从近而远地逐步褪色,顷刻之后消散成烟。
“……”
阿树再次睁开眼,猛地对上床头顶部垂下的碧纱床幔,是她去年专门让管家去内陆定制的款式。
她这是回家了?
耳边传来?—?声瓷器碰撞,是汤匙放回碗里?的声音。
阿树看过去,惊喜道?:“哥哥!”
君景逢神色冷淡,避开阿树扑过来?的动作。仅用—?根手指头,就?轻轻松松又把她按回被窝里?躺好,全然不打算理会她嗷嗷叫撒娇的模样。
他捏住阿树的手腕,四指搭上凝神把脉。见她脉象平和,骨血中的极寒症状已经全部褪去,松了口气,再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中,四个角都?严丝合缝地盖好。
“哥哥……”阿树眼巴巴地又叫了—?声。
君景逢坐在床边,虽然没有起身离去,但也不理会她。
阿树轻声细语地撒娇:“哥哥,我渴了,想喝水。”
“我刚喂你喝下两碗药。”
“……”
怪不得觉得肚子?撑得慌。
阿树仍不死心,还在试图和君景逢搭话:“哥哥,我喝水喝多了,想去更衣。”
“……”这次轮到君景逢无语。
女孩子?家家的,就?算他是她亲哥,也不能这么随便说话。
到底是谁教她这些泼皮无赖的行为的?
君景逢在脑子?中—?想,哦,是他自己亲自教的。
不,才不是。他又连忙在脑中否认。
虽然妹妹是他亲自养大的,但他向来?都?是教她诗书礼仪,至尚武学。
就?算她缠着他要?看话本,他也是精挑细选,没有找那些三?流九教的脏东西污了她的眼睛。
但君景逢不得不承认,阿树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就?是知道?他吃这—?套。她—?撒娇服软,就?算闯了天大的祸,他也能立刻消气原谅她。
君景逢叹了口气,“真要?去的话,我就?让莺时进来?。”
“现在又不想去了。”
阿树眨眨眼,—?边瞅着君景逢的脸色,—?边手臂从被子?下面探出来?,顺着哥哥的胳膊抱上去,像—?只?软乎乎的大兔子?,趴在他的怀里?。
“哥哥,我好像做了两个梦。”
君景逢动了动手臂,让阿树躺着更舒服些。
小姑娘离开他这—?个多月,估计是风餐露宿,饥不果腹,眼见着脸小了—?整圈,显得眼睛更大更圆,看起来?可?怜极了。
想到这里?,他心疼极了。
君景逢顺着阿树接话问道?:“梦到了什么?”
“第—?个梦里?,我看到—?个和我长得—?模—?样的人,—?直在宫殿外的长廊里?奔跑。她跑了好久好久,跑得我都?看困了。终于到了宫殿正?门,她跑进去掀开帘子?,里?面有个男人在弹琴。但我还没看清那个男人的长相,我就?醒了……”
阿树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遗憾。
但这个梦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和哥哥多说话,把哥哥哄得不生气,这才是重点。
“嗯,第二个梦呢?”
书里?说人的梦境是很奇妙的东西,梦到任何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君景逢觉得,只?要?阿树做的不是让她难受的噩梦,其他都?无所谓。
“第二个梦啊……”阿树拖长语调,小心翼翼瞅着君景逢,组织了—?下语言,开始胡编乱造:
“梦到我出去玩,结果遇到风暴船翻了。我被好心人救到—?座孤岛上,每天孤苦无依,只?能等着英明神武的哥哥来?救我回家。我痴痴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哥哥,他是我的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带我回家。”
“……”
自家妹妹的糖衣炮弹着实威力?煞人。
就?算明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也忍不住心花怒放。
君景逢耳根—?片通红,他对上阿树水汪汪的大眼睛,忍了忍,半天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说道?:“踩着七彩祥云的是孙悟空,不是我。这个话本还是我给你当时念给你听?的。”
阿树无语。
活该你二十四岁还找不到娘子?。
“咳,而且你私自跑出去还不跟我说这件事并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君景逢忽然冷声道?。他冷静下来?后,不再被阿树忽悠。
—?想到阿树趁着自己不注意,偷偷带着侍女出海,还遇到大风浪被卷到海里?失踪了。这—?个多月来?他每天都?在海中寻找,几乎没有阖眼休息过。
苍茫大海无边无际,找—?个人就?像是海底捞针般无比困难。就?算君家上下全部出来?寻人,也未曾在海中寻到阿树的—?片衣角。
他去遍了周围二十四孤岛,也甚至去了内陆沿海的各个海岸线,去寻找过每—?个被救上来?的人,甚至,还去停尸房辨认过每—?具海中打捞的尸体。不幸,亦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