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2)
傍晚时下了雨,高暄从马车上下来,仆从连忙为他撑开了伞,他踩着水进了府门,袍裾已湿。
长廊尽头站着高长仪,她撑了把伞,风吹湿了她的发丝,湿淋淋地贴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
高暄不免皱眉,快步走到她身旁,扯了她胳膊往屋子里去了,“下着雨呢,天多冷,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高暄让人给高长仪打理。侍女服侍她换了湿衣裳,又点了熏笼给她烘头发。
高暄亲自看着她喝姜汤,敲着面前小几问她,“怎么不说话?阿父看着你在那淋雨,有多心疼,你知不知道?”
高长仪放下碗,打了个喷嚏。高暄递了自己帕子给她,她接过,擦了擦,又把帕子还了回去。
高暄接过那皱成一团的帕子,放到了一边,继续追问,“嗯?说话啊?到底什么天大的事儿?值得你这样。”
高长仪把手放在熏笼上,手指便缠绕了沉水香的味道,她指尖打了两个旋儿,这香气便从她手上散开了。
她抬头,对高暄道:“听说父亲这时会回来,我便在那儿等父亲,也没有太久。”
高暄又倒了碗姜汤递给她,“哪里不能等?非要在那淋雨。”
高长仪道:“我想早点见到父亲,坐在屋中心沉静不下来,只能在那儿等。”
高暄就问她,“那到底是为什么事儿呢?”
“父亲,阿兄回来了。”
高暄便笑,“回来了?怎么不见他?”而后又自己道,“舟车劳顿,必然是辛苦极了,是要先休息会儿的。”
高长仪说:“阿兄是跟阿敛一起入京的。”她停顿一会儿,平静地道:“父亲,陛下召阿敛回来了。”
高暄面色没有任何波动,抚着须点了下头,“确实是陛下召广陵王回京。”
“我不明白。”高长仪如是说,“父亲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你不必知道这些。”同高佩近乎一致的说辞,高暄道:“长仪要忧心的事,该是今日落了雨,庭前未开的花儿要怎么办,明日若天不放晴,不能去院子里玩,是该下棋还是要弹琴。”他摸摸高长仪仍旧有些湿润的头发,带着柔和的笑意,“总有父亲和你兄长在。”
高长仪看着高暄,问道:“父亲是如何想的呢?”
高暄反问她,“那长仪你,自己又是什么想的呢?”
高长仪稍事停顿,便说:“我自己是很多事情都不懂的,但心里知道,我总是要听父亲的话的。”
高暄不禁莞尔,“我家女儿不知何时这么乖了。”
高长仪也笑,“我倒也没有很顽劣。”
高暄便有些感概地说:“其实阿宝平日就很好,阿父一生循规蹈矩,做着命里该做的事,若是多生出一点贪念,那便是阿宝你一直随心所欲,我宁愿你娇纵,也不愿你像今日这般,这样心怀忧虑地同我说话,这是父兄的错。”
高长仪长睫轻颤,转着手里温热的碗,低头不语。
夜晚安寝时,高长仪坐在镜子前梳头发,蓦然想起裴允来。今晨他牵着自己衣角,晃呀晃,模样可怜,又想起分别时他的愤怒来,心中莫名升腾起一丝愧疚和不安。
她能瞧出来,裴允是生了气,可她是个不称职的姊姊,不了解他心中到底如何想,不明白他到底因何而气。
她便抬起头来问,“阿允呢?这会儿在做什么?”
四下忙碌的侍女们手里都停了一停,不知道女郎缘何这会儿提起弟弟来。
芙蓉看了一眼锦雀,停下手里正收拾的衣裳,对高长仪道,“那,婢子去瞧瞧”,然后叫来另一个侍女,交代了几句,便撑了伞出去了。
入了夜,雨还是在下,隐隐有闷雷声滚过。
芙蓉很快回来了,她衣裳上还沾水,匆忙踏进来,浸湿了雪白氍毺,她却顾不上,还隔着些距离,朝高长仪急声道,“女郎,那边人说允郎君不在府中!今日还未回来!”
高长仪愕然转身,闪电遽然照亮了她惊讶的脸。
高府从来不曾慢待裴允。他只是高长仪捡回来的孩子,出身寒微,但因为高长仪的偏爱,连高暄都对他青眼有加,这府中无人敢轻视他,就算是小郎君高荣,随着年龄增长,他的恶意也是无关痛痒,不值一提,阖府将他视作府上真正的郎君,不敢怠慢。
高长仪真心拿他做弟弟,对其所作所为与亲弟弟高荣一般无二,可高长仪总感觉,即使她如此这般身心全赴地真心以待,裴允的态度亦是玩味的。便如高长仪所说,他其实自己都未将自己视作高府的郎君,他在若有若无地抵抗着来自高府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