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钟鸣鼎食之家(2 / 2)
下人挂一件粉色的长裙被他看见,这位盛京有名的八风不动笑面郎君还掩面发愁:“边境凄苦,也不知十四娘瘦没瘦,黑没黑?她那样爱美,若是黑了瘦了,不知会怎样难过。”
酸得王百川掩鼻子:“孩子还没有呢,你倒先当爹了。”
谢景行摇头:“你不懂,你不懂。”王百川这种没有妹妹的人,怎么能懂他对十四娘的一番拳拳怜爱疼惜。
谢景行继续翻首饰铺送来的册子给谢云崖挑首饰,王百川终于没忍住,龇着牙花子回了家。
事实证明,谢景行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归心似箭,先大军一步归京的谢云崖半点没黑,一年时间,她身子更为修长,身体上婀娜的弧度也愈发明显。明眸雪亮清冷,周身裹挟着独属于沙场的肃杀冷厉,精致的眉目因一年的大权在握染上了不容反对的独断专行
从前是九天神女不染尘埃,如今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半点不减,更添十分叫人不敢违抗的威严。
——恍惚间竟与谢清有七分神似。
她回来的第一句话,也分外干脆利落:“兄长,我与沈庭两心相许,已互盟白首之约。”
刚握住谢云崖手,热泪盈眶一副傻哥哥样儿的谢景行连连点头:“好好好,盟盟盟。你喜欢谁咱就嫁……谁?!”
谢景行如何惊成这般?无他,皇室姓沈,安阳王单名一个“庭”字。
谢景行当然不能同意,然而谢云崖主意已定,任他好言相哄威逼利诱,半点用没有。最后谢景行气得眼前发黑:“好好好,你主意素来是正的很,我拿你没奈何——叔父那边,你且解释罢!”
谢云崖声音不变:“劳兄长费心,伯父处,我自有解释。”转身掀帘出门。
背后传来茶盏破碎的清响,谢云崖只彷如未觉,不曾停步。
当着谢景行的面,谢云崖说的底气十足,到了谢清门前,到底是怵的。
她将手按在门上,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直到门内传出了男子低缓的嗓音:“既回来了,怎不进来?”
从来冰冷的语调因自己久别弟子的归家而有了一丝温度,却听得谢云崖浑身发冷。
她狠狠一闭眼,推开门。
谢清正在调香。
他今日着了一身紫色纹暗金长袍,套有玄色外罩,深重的颜色更衬得他肤色冷白,霭霭烟雾自小小的铜兽香炉中溢出,谢清坐在炉边,雾色朦胧间仿似神仙中人。
谢云崖进了屋,他微微侧头看来。
谢清眼瞳漆墨,眼尾狭长,又兼他向来肃厉神色,平日里一个侧眸,即使并无什么意味,也看得人心底发虚。可此时他许是心情着实甚好,眼尾竟罕见地带了一丝笑意,瞬间便是冰消雪融。
谢云崖晃了晃神。
谢清迟迟不见谢云崖动作,放下手中的调香匙,对她招了招手,和声道:“过来。”
身体先于意识一步做出反应,待谢云崖回过神来,她已伏在谢清膝头。
谢清揉揉谢云崖伏在他膝上的浓墨发顶,温声道:“出了何事?”
谢云崖浑身一颤。
她以一种极缓慢而极僵滞的速度从谢清膝头离开,后退几步,直挺挺跪下。
“伯父。”她垂下头,机械地将方才在谢景行处的话照搬,“侄儿与沈庭两心相许,已互盟白首之约。”
谢清落在谢云崖发顶的目光一凝,唇边隐约纵容的笑,缓缓消散干净。
出乎谢云崖意料的,谢清并未发怒。
短暂的静默后,屋内响起谢清冰冷的声音:“可知你自己在作甚?”
谢云崖埋下头:“侄儿……知晓。”
第二问来得毫无间隙:“可担得起后果?”
谢云崖咬紧牙根:“侄儿,担得起。”
谢清声音中喜怒难辨:“谢清没有为皇家妇的子侄。”
谢云崖深吸一口气,空气却不到胸腔,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嗡嗡”的响,耳边恍惚间响起自己冷静的声音:“侄……云崖,知晓。”
“既都想清楚了。”谢清声音中冷意散去,男子平淡的声音散在屋内,“那便去罢。”
谢云崖沉默地跪在地上,半晌,庄重而缓慢地拜了下去。
第一拜,谢当年初遇,伯父救命之恩。
她直起身,再度拜下去,额头贴地。
第二拜,谢这谢府十余载,伯父养育教导之情。
她咽下喉间腥气,深深地俯下身。
这第三拜,云崖不孝……
“——侄儿,拜别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