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微服私访(1 / 2)
第六十四?章微服私访
第二天,凌总率领的一行人特意睡了个懒觉,专门?等到荣正街的早市时辰已过才赶过去。
各路的肉贩子?菜贩子?、活鸡活鸭贩子?与狗贩子?,一早上的生意做得差不多了,小捆扎成大捆地甩卖准备收摊。早点摊位前拥挤的人流也?在某一特定时间像相?约好了似的,一哄而散,在这个城市并无明?文规定但集体默认的上班上课时间忙碌地奔向各自安身立命的地方。
贩夫走卒们撤退,留下一地菜叶鸡毛,荣正街各家店铺掀开门?板,迎进从天顶洒下的一缕缕晨曦。凌河和严小刀踏着烂菜叶子?,又趟了一遍老城区这条大街的前街后巷,当然,这回不是来品尝当地特色小吃,而是探路寻人。他们并不确定知晓,他们要找的那些?人物如今在社会夹层的哪个犄角旮旯避世谋生,甚至在不在世都不好说。
凌河尽管衣着随意恬淡,但这张脸实在忒扎眼,容易露相?,旁人过目不忘。严小刀拿眼神示意凌先生:你就留在车里歇脚乘凉吧,这种?活儿得看?老子?的!
毛仙姑不仅脾气爽直,做事也?十分利索,梳了个丸子?头,穿一件赤着两条手臂的黑色紧身背心,走路拽得就像哪位横行三江地的大姐大今天心情好,到咱们荣正街回门?的,还故意袒/露后肩上一片蟠龙伏虎的墨色纹身!
毛大姐大嘴角咬着一根细长?的香烟,自带八十年代港产片过江龙的气场,从某位店老板手里一把抓走了人家正打着一半的扑克牌:“哎,我说,你们店隔壁原来住的姓陈一家子?呢?
“哦……不是你家隔壁?转过弯那条巷子?里?
“姐知道陈九挂了,新?闻里都讲了,腌成一挂陈年老腊肉,骨头都快烂没了。
“老子?死了还欠了一屁股烂账,就敢不认账了?他们家欠着好多钱呢。
“他有儿子?吧?老子?欠债儿子?还钱理所?应当,他儿子?藏哪了?!”
毛仙姑头脑聪明?,碰对了思?路,那店老板对于陈九死了好多年债还没还清的这种?奇幻情节一点不感到意外,小声哼道:“儿子?,确实有一个……咳,早就离开这条荣正街了,早跑啦还能留这里等债主打上门?……”
毛致秀用指尖“啪”“啪”一声一声地弹着牌面,吐出优雅的烟圈:“一个大活人能跑哪去?有眉目门?路没有?
“小时候就不在这儿了?
“他家再没别的亲戚了?老婆也?死了?”
店主语带不屑:“谁跟这户人攀亲戚?躲还都躲不及……谁去打听他家还剩什么……”
从往来商户口?中?能打探到的信息支离破碎,并非昔日老邻居对陈九一家有意袒护遮掩,而是表现出彻头彻尾的鄙夷与冷漠,就没施舍过关注和关心。一种?与表面的热络繁荣对比强烈的冷漠疏离感笼罩着这条荣正街。这里的每个人都依附这条街而生存,又打心眼里想要跳出这个樊笼,想要改变原生的命运。
四?五米开外的一道破木门?槛上,坐着两个等活儿的中?年扁担挑夫。大龄且长?期单身的泥腿汉子?,一定属于官方数据里那三千万剩男之列,这时用猥琐的目光上下打量毛致秀,从胸瞄到腿。
“那小娘们脸还挺俊。”
“就是平胸,没奶。”
一根手杖突然搭在那两名挑夫身前,力道不大,但手快得让那俩汉子?立时舌头打结住了嘴,严小刀眯眼闪进那二人视线:“诶,眼热啊?缺女人?
“这条街上男的这么多,陈九那混球挂了是死得其所?,寡妇没再跟个谁?”
“俺们根本不认识陈九……”其中?一个挑夫沙哑着嗓子?道,“但俺听俺哥提过那人,他老婆以前也?这条街上挑扁担的,养了个儿子?,后来不知哪去了,可能没活路早就饿死了呗。”
……
他们逛了足足有一上午,特意围着打听来的陈家旧址晃了好几圈,能问的人都问到了,真材实料就没问出一句。
所?谓的陈家旧址,不过就剩下几块木板子?围住的狭窄破屋,早就被一户外来的商铺作为囤积废料的杂物间,一点线索都没了。
隔壁大婶戴了一脑袋卷发夹子?,通体散发着三无品牌廉价染发膏的难闻气味,手脚粗鄙地泼了一盆洗完头发的脏水。咱腿脚不便的严总愣没躲开,被泼了一裤腿!大婶耷拉着眼皮子?毫不客气道:“不知道不知道!不认识陈的!
“都说过多少次不知道还要来问!
“俺家新?搬来的,从来不认识十多年前就死绝了户的!赶快走开不要挡着俺大门?把俺的生意都挡掉了!!”
毛致秀低声道:“假若死人能开口?说话就好了,只有姓陈的那家伙自己最清楚,当年是谁下手做掉他,是幕后尚有同伙,还是居心叵测图财害命的路人?”
凌总按下车窗,在天顶一线阳光照射下露出深不可测的俊脸。他对毛致秀和严小刀摇头轻笑:“碰上个脾气难缠的大婶,您二位就黔驴技穷了?探路这种?事,还是得由我出马。”
严小刀心想,你凌先生出马又能怎么着?
你能绑架了大婶严刑拷打,还是您打算出卖色相?引诱逼供对象?
凌河可没打算出卖他倾城倾国的色相?,特意用帽子?墨镜严实地裹住面部?特征。他让毛姑娘带严总去找地儿吃饭歇脚,自己将修长?的身影隐入荣正街往来过客组成的人群中?……
午后的阳光凝结在荣正街色彩杂乱斑斓的马赛克屋顶上。
这是整条街相?对最为宁静萧条的时刻,许多店家闭了半扇门?板,在堂屋内睡午觉,忙碌了一个早晨兼上午,下午歇着,就等晚间掌灯时分开夜市赚够一天的流水。
大婶左手捏着她的真皮手包,右手拎了一盆挺沉的月季花盆栽,拽着一双外八字脚从外面回来,早晨烫好的一脑袋自助发卷,还呈现着生硬做作的人工波浪形状。
大婶嘴里哼个小曲,捏着手包里的钞票十分得意,一抬头瞅见某位皮肤上嵌着纹身的大姐大,毛仙姑以双臂抱胸的姿势,拦住她回家的去路!
“呃……”大婶再转身一回头,背后是一位身高腿长?的年轻帅哥,肘弯搭着墙壁悠哉闲哉地瞅着她。阳光钻过墨镜帽檐的刻意修饰,衬托出帅哥周身遮掩不住的光芒。
“说了不知道不知道!再纠缠俺就喊警察来啦!!”大婶恼火,眼角和嘴角一齐射出泼辣凶狠的表情,也?是靠着这一套丰富的表情包,从年轻时就在荣正街闯荡。
“您就喊警察啊~~~”帅哥讲话婉转而悠然,“一去一回两趟地铁,身形敏捷手脚利索地都没掏钱买票,一侧身一骗腿您就蹭进去了,临回家还顺手从街道办大门?口?‘喜迎XX大’的横幅下面顺走了公家一盆月季花!这位阿姨,您赶紧喊警察过来。”
大婶蓦地一愣,抖了抖嘴角,脸皮却厚实得很?,早已百折不挠百毒不侵,一声不吭迅速就跑。凌河也?不强行阻拦对方,大婶健步如飞奔回家门?口?抬头一看?,一名高大俊朗的汉子?伸长?着一条腿,正坐在她家的木头门?槛上,彻底封住她逃回家的路线。
凌河优雅地踱步而来,手掌抚上大婶门?口?停的一辆橘黄色单车,舌尖一咂摸:“这自行车看?着十分眼熟,如果把车筐去掉,车后座拆掉,不就是你们樊江本地满大街跑的共享车么。”
大婶脸色顿时不对了,自行车之前不是藏大门?里边的吗!
凌河嘲讽道:“这车只有车筐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吧?”
大婶骂道:“要你这个娃多管闲事!”
凌河脸上打趣的笑模样突然消失,冷笑一声:“你中?午刚才跑去衙门?办事处,用了不知谁家的证件领到手了杂七杂八各种?补助,你每月都去领钱吧,这经年累月也?凑不少钱了?你家的古稀老人在哪,你家里残障人士和大病低保户在哪?你冒领的是谁家的补助?!”
这事是真要被拘留罚款的,大婶脸上的嚣张气焰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凌河趁那大婶愣神,突然伸出二指顺走对方的手包,从里面扒拉出身份证和补助证件,将名字念出声:“蔡……红英……这不是你的名字?这不会就是原来住你家隔壁陈九的寡妇吧?发死人财是损阴德的,您可真有胆量和本事!”
凌河审人一向善于步步紧逼信口?开河。他就是依照算计人心的思?路随口?瞎蒙的,然而这世上各形各色的人心,恰恰每次就在他的精巧算计之内入了彀。“骂死王朗”的口?才上可拳打天王贵胄,下可脚踢牛鬼蛇神,对付这腹无点墨的市井小民是杀鸡用牛刀了。大婶整个人如同被霜打烂的一棵豆苗、被剪成秃尾巴的一只大山鸡,过半晌,认命地往门?槛旁一屁股坐下,赌气道:“问啦问啦!不就是那短命死鬼的一家子?,你们要问什么!”
严小刀如今也?摸透了凌先生为人做事的思?路。
凌河办事是荤素不忌不择手段的,手段游走于正大光明?与阴暗晦涩之间那一条狭窄的边缘地带。在凌河眼中?,黑白?分明?的强烈正义感是不存在的,每一个人在这艰难世上历经一路的摸爬滚打,身上一定都溅着污点,都有不堪启齿之处,无非就是污点多少以及旁人是否揭你盖子?的分别!谁也?甭想伪装一世清白?道貌岸然。
大婶打开了话匣子?,也?好似终于逮到机会发泄一腔怨气,说到最后严小刀想插嘴都插不进来。
“俺当初嫁到这条街,住十八年了,那死鬼一家子?可算死得早,陈九要不死俺们全都得搬家,简直鸡犬不宁!吃喝嫖/赌他样样行,这没用的男人就是赚钱养活家不成,挑扁担还不如他老婆勤快!”
“他老婆一个苦命女人,也?是活该不争气,几乎隔三五天被打一回,打都打不跑你说她得有多么贱?俺要是蔡红英,早就直接拿把菜刀拼了命剁死那男人!”
“啥?十五年前那个案子??当时鬼知道是他做的哩,俺又没有看?到他抢银行,他抢了银行又不会分给俺们多点钱!俺记得他当时回来过一趟,给他老婆买了些?吃的,大手大脚买了几件挺贵的新?衣裳,还给他儿子?付了一学期学杂费,这人胆子?多大呦!”
“俺为啥记那样清楚?因为陈九从来都从他婆娘手里抢钱的,他就没交过钱!然后这人就突然失踪啦,再也?没回来。现在看?来,就是发了绝命财被人砍死回不来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