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七十九章(1 / 2)
处置了霍凌云,李俭回去椒房。
洛清卓正倚在床上,一边吃蜜饯,一边玩华容道。
每日一幅布局图,他已解到第六幅。
瞧见李俭进屋,他直起身,语气软软的像是在撒娇,是自己不曾发觉的开心和依赖:“陛下回来了!”
只要与他的陛下待在一起,就连空气都是甜的。
李俭走到床边坐下,眉眼间一片沉稳,笑容带着满满的安全感:“嗯,宝宝今天乖么?”
洛清卓便皱了眉,点了点头。
似乎是上次被霍凌云解开了孕吐的封印,他这几日都是吃吃吐吐的,就算躺在床上一边吃一边玩,也完全没胖一点。
李俭伸手摸摸他平坦的小腹,温柔教育:“宝宝要乖哦,不可以闹你爹爹哦!”
洛清卓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陛下现在同宝宝说什么,他哪里听得懂!”
李俭瞧着他的笑颜,登时觉什么烦恼都没了:“胎教嘛,不仅是宝宝,我们也要从现在开始习惯,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为此他还打算写一些童话故事出来,以及等将来宝宝会胎动了,可以安排每日令乐官来椒房,弹奏音乐给他们听。
他将这些计划细细与洛清卓说着,眉眼温柔包容。
洛清卓静静听着。
他喜欢看陛下对自己在意的模样,这种感觉就好像炎炎夏日吃碗冰淇淋般清凉劲爽,又如寒冷冬季被阳光笼罩般温暖舒适。
如鱼得水,情深不负。
李俭说着这些,便听得外头有人敲门。抬眼一瞧,正是李內侍。
“陛下,”李內侍怕惊扰到皇后,走到李俭身边耳语,“那位驻军刘将军请求面圣。”
没办法,洛清卓最近听到抑或不小心想到霍凌云的名字都要吐,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李內侍只好说的小心一点。
李俭想了想,拒绝了他的要求。
霍凌云打残千夫长一事,纯粹是因为那千夫长运气不好,在与同袍闲聊时说到“陛下制出华容道”,而后被霍凌云听见。
决定将霍凌云革职时,他便赏赐了那驻京的刘将军,并且命太医去他家中守着,尽力医治他的独子,以此安抚刘将军。
刘将军现在想要见他,无外乎是觉得他的态度暧昧,试图打动他追究霍凌云的责任。但事实上这个决定不容置喙,霍大将军才击退匈奴立了大功,除非霍凌云能立马再犯什么罪无可赦的大事。
李內侍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回来说:“刘将军不愿离去,就跪在太极殿门口,说是陛下何时愿意见他,他便跪到何时。”
李俭皱了眉头。
洛清卓听到了。
霍凌云伤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即便李俭不告诉他,他潜在霍府的手下也给他来了信件。
许是因为还没能探索清楚那座守卫森严的小院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这名属下目前尚未撤离霍府,但有被打伤死遁的例子在前,他也不敢随意接近霍凌云。
他偶尔能看到管家亲自给里头送饭,想来应当是什么重要的人。不过重要的还是如今霍府仆从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生怕不小心说错或是做错了什么事,就会被霍凌云失手打死。
洛清卓道:“陛下真的忍心让刘将军跪一下午么。”
李俭无奈:“先生也觉得我应当去见他?”
“谈不上应当,”洛清卓嘴角含笑,“只是觉得,陛下心善,定然拗不过他。”
李俭道:“行吧,我先去会会他。”
“我这才回来呢,又得出去,”他说着,叹了口气,伸开手臂将自家先生揽进怀里,头埋进他的脖颈中深呼,“好想把先生绑在身上,一起带走啊。”
跟只大猫似的。
现在当然是带不走的,洛清卓也很想陪他一起去。可条件不允许,只好拍拍他的脊背道:“快用午膳了,陛下快去快回吧!”
李俭心情郁郁地回了太极殿。
已经三月末,晌午的阳光有些毒辣,一视同仁炙烤着世间万物。
刘将军还跪在门,面色被晒得通红,脸上亦是淋漓热汗。
瞧见李俭,刘将军眼中划过一道惊喜之色,他顾不上自己双腿疼的火辣辣的,挪动着用膝盖走到李俭面前,下意识就要磕头:“陛下,您来了,您可来了!”
李俭命人将他扶起来,送进太极殿。见他脸色发白嘴唇干涸,又命宫人给他倒了杯温水。
许是他的态度太过温和,叫刘将军以为自己还有希望:“陛下,求求您帮帮微臣吧,微臣的独子被那霍凌云打的头破血流,如今更是躺在床上死生不明,陛下,微臣求您了!”
李俭轻轻把茶杯搁在桌上,细微的一声“咯”,却像是重重烙在刘将军心上:“朕不是太医,治不好你儿子。刘将军,你想朕怎么帮你?”
那刘将军殷切地看着李俭:“陛下,那霍凌云自当值以来从未做过一件正事,反而先是擅离职守,害死了您的伴读朱小飞。后来打伤了军中士兵,如今又打残了军中千夫长……他几次触犯军规,屡禁不止,当斩首示众!”
“朕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刘将军。”李俭闻言,笑了一下,“朕现在来见你,并非是为你打动,而是朕的皇后怜悯你,朕不忍心让他失望。”
皇后……?
想到他偶然听闻的皇后怀孕的消息,刘将军的眼睛登时亮了:“皇后殿下善良,陛下仁慈!陛下,您一定能体谅微臣的慈父之心,严惩霍凌云!”
李俭依旧是淡然微笑:“刘将军。”
“朕知道你爱子心切,朕体谅你,可你呢?”
那驻京的刘将军面上笑容一僵。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你既然口口声声要按军法处置霍凌云,那你又为何要接过霍凌云的藤条,私下打了他呢?”
刘将军闻言,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陛下,微臣只是觉得,觉得霍大将军既然疏于管教,那臣便暂代他惩罚霍凌云……”
李俭听得他的辩解,嗤笑一声。
这霍大将军还没死呢,管教儿子这种事,轮得到他?
也不看他,只是摩挲着茶杯:“你若是始终如一,在霍凌云第一次打军中士兵时,便拿出你身为驻京将军的气度,严惩霍凌云,那么朕还敬你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无论现下霍氏如何向朕施压,朕都愿意替你处决霍凌云。”
“可你是怎么做的呢?”
“起初你看那士兵人微言轻,便大事化小,只给了霍凌云一鞭敲打提醒他;而现在他伤的人是你儿子,你才想到可以有王法与军规为你处决他。”
李俭继续问道:“你这才想到也便罢了,但你又为何要听西平将军之言,接了那霍凌云的负荆请罪呢?”
刘将军闻言,额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明明太极殿中通风顺畅,他却硬是面色通红,呼吸困难,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微臣,微臣当时气坏了,对!微臣当时气昏了头,是以做出这等混账事,还请陛下恕罪!”
李俭叹了口气。
他只说了十个字,便叫刘将军哑然失声:“那你与霍凌云,有何不同?”
太极殿中一片死寂。
刘将军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栗起来,头皮片片发麻,耳畔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几次张嘴,终于艰难开口道:“陛下,不是,并非如此……”
李俭温和道:“你滥用私刑,朕念在你受此打击,没有罚你。你现在又有什么立场再来朕这边哭,要求秉公处置霍凌云呢?”
“刘将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谁都懂,可是能真正做到的,实在太少了。”
刘将军跌坐在地上,随着年轻的天子不轻不重的声音,浑身淋满冷汗。
他本以为这位登基不到一年的天子定是早就不满霍氏,只要他挑拨几句就能成事,谁知天子心中自有一杆秤,他不仅没有讨到好处,更差点被剥掉了皮。
李俭见他已基本认清现状,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让朕清净一下。”
打发了刘将军,李俭再回到椒房。
午膳已经上来了,洛清卓正坐在桌边等他。有说有笑地用过午膳,两人歇息片刻,绕着椒房慢慢走路。
虽然要躺着保胎,倒也不是一动都不能动,稍微走几步对身体更有好处。
说起方才见刘将军时说的话,李俭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刘将军的做法朕也能理解,可惜理解归理解,霍凌云暂且还不能动。”
他儿子会出事虽是偶然,但霍凌云已在爆炸边缘,不是这个千夫长,也会是另一个百夫长,万夫长。归根结底是霍凌云城门失火,殃及了那条池鱼。
洛清卓笑道:“陛下心中必有成算。”
李俭点点头:“对。”
他这会并不想将霍凌云关押入牢,究其原因,是现在的霍凌云并非罪无可赦。
正如廷尉与太仆辩解时说的那样,他已向驻京将军负荆请罪,而那将军也狠狠抽了他一顿。
如今若是将霍凌云关入天牢,那等到霍大将军归来时,众人一看,哦霍凌云虽然打残了那千夫长,但他已得到惨痛教训了,又被关押入天牢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他的父亲对大雍又有如此大的功劳,怎好继续追究他?
于是届时顶多天子训斥几句,霍大将军再表个态,霍凌云便安然无恙。如此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岂非是浪费了他辛苦布的这一局?
所以他要把霍凌云放出去,让他体会人情冷暖,知道被社会毒打的感觉,等他做出无可挽回之事,再真正出手收拾他。
李俭思索着:“还是要让霍凌云弄出足够大的动静才行。”
洛清卓问道:“怎样才算足够大?”
李俭随口一提:“例如,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天子与皇权之类的。”
大雍律法有十恶之罪,其中一条便是以狂悖之言辱骂天子,乃是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罪无可恕。届时天子想要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百官群臣都会支持。
当然也有脑抽的皇帝,譬如前朝仁帝,就觉得某个辱骂他的人骂得好极了,振聋发聩不外如是,还给那人加官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