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1 / 2）
距离上一次中苗大战已经过去六年，而泷玉也早已成为新的映月岛之主。
焚月仍是住在映月岛，但他时常会消失；有时孤单一人，有时也会带泷玉一起。处理的多为九界战乱灾祸，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上染了越来越多的血，不知从哪一日开始，他有了记名册的习惯。
而这一年灵界破封，魔世与人界的通道裂开一道极大的缝隙。虽然这道缝隙不足以让魔世大军侵略中原，但来到人世的魔军也不少在数，在中原制造了大量血案和战乱。
大明国虽然有意抗魔，但朝廷的处境依旧非常糟糕：外有苗疆虎视眈眈、内有皇子争权夺利，而武林从来就不在朝廷的势力范围内。很快，在魔世凶岳疆朝的侵略下中原大乱，几乎要彻底沦陷。
中原风雨飘摇、战乱四起；道域也不遑多让，潜藏的墨家和纵横家终于将战火烧至台面，导致了一场从未有过的灭墨行动。
而这场行动也导致仙舞剑宗陷入了严重的内乱之中，战火的开端便是剑宗宗主——道域神君玉织心。
混乱的剑宗中，玉织心提着随心不欲，任由上面不断滴落鲜血。她一步步逼近玦羽浩渺、蔺苍和他们身后的墨者——她的衣衫上全是斑斑血迹，而这些鲜血绝大部分都来自剑宗弟子。
那些隶属于墨家的剑宗弟子。
一行人被她逼杀到极限，玦羽浩渺更是绝望喊道：“师尊！住手吧！请您住手吧！他们是剑宗的人，是剑宗的人啊！”
蔺苍咳出鲜血，却只是抬手抹去，身上伤势虽多却不致命，握剑的手也未有迟疑。
“墨家……”玉织心的声音沙哑冷漠，带着丝丝入扣的杀意，“竟然又把手伸到了道域，伸到了剑宗，就像几十年前一样，再次将剑宗的弟子和声誉践踏在地。你让我放过他们？那谁放过当初那些死去的弟子？玦羽，退开。”
凌厉刺骨的剑气迸发，众人皆后退数步！
“再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杀。”
随心不欲指向了玦羽浩渺，他浑身发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冷漠的玉织心——就连在这种时候她也永远是这般镇静的模样，连在屠杀剑宗弟子、亲手把剑挥向自己唯一的徒弟时也不曾有丝毫犹豫！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师、师尊……”热泪顺着鲜血落下，玦羽浩渺几乎是茫然问道，“为什么……”
“诗仙御剑，独领风骚。天下无墨，纵横一刀……无墨，就是我的追求。如果道域有墨，我就杀墨；如果剑宗有墨，我就灭墨，墨家……都该死！”
玉织心眼神一凛，随心不欲剑锋直指两人身后的数名墨家弟子！
千钧一发之际，蔺苍以樱花醉挡其锋芒！虽被再次打退呕出鲜血，但在与随心不欲数次交锋之中樱花醉仍是毫发无损！
“师弟！！！”
蔺苍摔倒在地，玦羽浩渺连忙上前搀扶。玉织心将剑上鲜血甩掉，冷冷道：“蔺苍，让开。护着墨家之人只会让你师尊的剑蒙尘！也会让你母亲的死变得毫无价值！”
“师弟……师弟……”看着怀中人伤势沉重的狼狈模样，玦羽浩渺只觉得心如刀绞；而蔺苍只是摇了摇头，推开了他颤抖的手，“师兄，我无事。”
他踉跄着站起来，一双眼睛在黑夜之中明亮如常；玉织心被那双神似碎玲珑的眼睛看得浑身一僵，便听他缓缓道：“如果此时袖手旁观，母亲和师尊才会对我失望。”
玉织心的手骤然收紧，终于，她怒喝道：“对你失望？！现在我才对你失望至极！你难道忘了玲珑是怎么死的！她怀着满腔热情加入墨家，结果呢？！墨家为了自己的私欲和理念牺牲她，让她到死也背负着叛徒污命！你母亲死后遭受的侮辱、你这么多年来的艰苦度日，难道你都忘记了？！如果不是墨家……如果没有墨家……你又怎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宗主，”他的声音还是很沉稳，“我从来没有觉得今日的自己有多悲惨。有师兄，有你，有剑宗，有师尊，已经让蔺苍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玉织心失望至极：“那是因为你没有享受到你本应有的待遇，所以才会觉得现在已经足够。”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道：“让开吧，蔺苍，或者把剑对准你身后的人。等我灭杀道域所有的墨者，你的母亲就可以沉冤昭雪！”
“宗主，你如此憎恨墨家，只是因为母亲吗？”
“你认为呢？”
“如果是，我就更要保护他们。保护剑宗的弟子，也保护母亲的信仰……最后，这也是在保护宗主你！”
“一派胡言！”玉织心大怒，随心不欲再次朝他挥去！
两师弟勉强对抗她，她便在混战中怒道：“信仰？墨家也配谈论信仰！他们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信徒的？！玲珑到死还被欺骗！到死都在让我放过墨家！他们随手牺牲的一枚棋子就是我最重视的人！就是你的母亲！一个碎玲珑尚且如此，其他人呢？！其他被牺牲的人不也是谁的妻子、谁的丈夫、谁的儿女父母！”
强悍的力量随着爆发的怒意和仇恨席卷一切，玦羽浩渺和蔺苍被打致重伤，再也站不起来！
剑气霸烈，眨眼之间又有三名墨者倒在了她的剑下！
蔺苍浑身发抖，鲜血几乎模糊了他的双眼；但他仍是颤巍巍将泷玉所赠的最后一颗止血丹吞下，拄着剑勉强起身：“宗主……停手吧……母亲她……她到死，都从没改变过自己的信仰啊！”
“那是因为墨家早已扭曲了她的信仰！她曾经的信仰是剑宗！而不是该死的墨道！”
蔺苍摇头，他的表情痛苦而悲悯：“宗主，你错了……母亲直到死也一直信仰剑宗、信仰你……她并没有被墨家洗脑、也没有被墨家利用……她、她是自愿的，她不是被谁牺牲，她是甘愿牺牲了自己啊！”
玉织心呼吸一滞，握剑的手竟有些颤抖：“胡言乱语！她为什么会甘愿牺牲自己？！”
“就是因为热爱剑宗、就是因为热爱道域，就是因为想保护同门，她才加入墨家、才宁愿背负骂名死去！她用性命守护东西从来不是墨道，而是你、是剑宗……从头到尾都是……初心如此，不离不改！”
泪水落下，蔺苍踉跄几步，脚下颤抖，却仍是直视震惊的玉织心：“墨家是过程，不是终点。你以为母亲认同的是什么？是虚无缥缈的墨道吗？不是，她所认同的是墨家护世的理念，是因为她想护的世……就是你们、就是剑宗啊！她为什么含笑而死？是因为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确认自己用生命保护到了剑宗……她……从来无悔，从来……清醒！”
掷地有声，恍如惊雷。玉织心浑身一震，随心不欲终于从她染满鲜血的手中脱落！
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模糊的视线所看到的是褪色的记忆中那坚定的誓言、离去的背影，以及她临死前饱含热泪、如释重负的笑容！
「师……姐……你、没事……剑宗……没事……真是太……好了……」
玉织心终于发出了一声悲恸至极的哀鸣！
为什么会忘记？！为什么她偏偏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师妹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从来都不是让她放过墨家啊！！！
巨雷撕开漆黑的天幕，大雨滂沱，冲刷着惊魂未定、狼狈颤抖的墨者弟子、冲刷着道域这灭墨一夜无数的鲜血、冲刷着她那血迹斑斑的衣衫。
是她亲手将剑宗拖入内乱之中。
是她亲手杀死了剑宗的弟子。
是她亲手……毁灭了小师妹的信仰、一厢情愿地去怨恨、去报复、去扭曲了她的初心和意志。
玉织心终于跌坐在地。
是她……错了。
见玉织心终于放弃了杀戮，蔺苍终于松了口气，随即便是连连呕血！
他提起最后的精神，冲着周围的弟子喊道：“来人，将师兄和受伤的同门送去治疗……那些战死的弟子……带去安葬吧。”
众人犹豫片刻，见宗主还是毫无动作便鼓起勇气按照蔺苍的命令开始处理伤员和死者。
有人想上前搀扶蔺苍，却见他摇了摇头；他缓缓走到玉织心面前伸出手，轻声道：“走吧，宗主。”
半晌，玉织心微颤而冰冷的手终于缓缓搭上了他的掌心。
……
剑宗内乱过后，宗主玉织心闭门沉思许久，宗门上下虽有玦羽浩渺和执剑师暂时掌管却也依旧人心惶惶；众人皆在猜测她的想法——墨，到底是灭还是不灭？那些幸存的弟子又会何去何从？
如此，七日后，玉织心再出。在和辅剑八老以及执剑师商讨整整三日后，她唤来了玦羽浩渺。
“见、见过师尊！见过各位长老、执剑师！”
玦羽浩渺行礼完毕却不敢看她，他的心中还萦绕着那一日玉织心疯狂开杀的模样。
“玦羽，”玉织心的声音似乎比以往更加平静，“抬头看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