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地物冻(1 / 2)
“怎么能烧成这样呢?”
胡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研究着和小春背上的疤,眼里没有嫌弃,没有厌恶,只是很纯粹的不解。
像是研究一个刚从土里刨出来的艺术品,为它原有的模样无限惋惜。
小春姑娘脱了风衣,里面是件斗篷式样的薄衫,只在后颈有一粒珍珠纽扣,解开了,一览无?余。
她放开胡唯,什么都不辩解,就恳求了一句话:“你跟我?上车,我?给你看样东西,看了听我说完,你再走好不好?”
她都这样讲了,胡唯能怎么办?只能依着她,跟她上车。
车门一关,小春姑娘还怕他跑了,落了门锁。
系好颈后那粒纽扣,和小春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手搭在方向盘上。
“你看了,恶心吗?”
胡唯兀自摇头,沉思。
他更多的是震惊。
和小春神伤,骤然攥紧了方向盘,漂亮的手骨节握的泛白。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从你第一次回虬城时我见你就想问,你和你妈妈到底去哪了,为什么找不到你。可是卫蕤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外人都说和家薄情寡义,对门胡小枫的儿子玩命去救你家的闺女,把自己救进了医院,孤儿寡母的,你们怎么也不去问一问。
其实是去过了的,当时因为烧毁了住宅楼,还有部分管线设施,需要赔钱,家里存款用了大半,剩下的,和小春妈妈用信封包好了,去了第五防疫医院探望。谁知道人家说胡唯的伤属于脑专科,和防疫不挨边,院里领导已经帮忙联系转去了另一家医院。
胡小枫都没有让和小春的父母进病房,就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和妈妈把信封塞进胡小枫手里,恳求她手下。胡小枫说什么也不要,一路追到外头把信封扔进和妈妈的自行车筐里,穿着白裙子站在路边挥手。
“快回吧,家里着了那么大的火,用钱的地方多,胡唯你们别担心。”
小春儿那时候也在医院治病呢,和家乱成一锅粥,就把他们娘俩暂时放到了脑后。
等小春姑娘清醒过来,趴在床上不依不饶地哭着要看胡唯,和家父母这才想起来,再去医院,胡小枫就带着儿子搬走了。
“你走的这么多年,有没有偶尔想起我?的时候?”
胡唯还是摇头,只不过这次多了些歉意。“小春儿,我?说了,这事你别在放心上。”
“我?知道!我?知道!”小春姑娘打断他,语气急促。“谁都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卫蕤这么告诉我?,顺顺也这么跟我?说,他们说如果不是我,哪怕是任何一个人你都会这么做,可那是你,不是我啊。”
“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不代表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小春儿,那时候咱们才多大啊。”胡唯说话很轻,很有耐心,始终不愠不火地引导她。“你就是因为这才对我?”
“这还不够吗?”小春双眼放空,喃喃地。“你帮我拍掉辫子上的火苗,后来我再也不想留长头发了,可不留,背上又遮不住……”
“你想起来我了,对不对?”
小春儿冰雪聪明的一个人,眼神是不会撒谎的。
胡唯也确实是想起来了,早在上次山里搭救了杜星星那一把,在山林里滚了十几?圈,被人扶着站起来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他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不像和卫蕤那样熟稔,都是别有用心的。如果她知道他不是单身,她也不会这么热脸贴冷屁股地往上凑。
和小春懊恼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有尊严。“我?想谢谢你,但是我找不到别的办法。”
胡唯看她,像待自己的姐姐,可又很宠:“那就留着,别谢。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我?让你还。”
小春姑娘黯然:“我?一个妇科大夫,能帮你什么忙……除非,你老婆生孩子,我?还不敢保证会不会像对待别的产妇一样去对待她,搞不好啊,我?嫉妒心上来,在她肚子里落个剪子纱布,也说不定。”
一阵低笑。
和小春烦躁砸了下方向盘:“怎么就是她呢!”
“是啊,怎么就是她呢。”胡唯也想不清楚,手支在副驾驶的窗框上,悠悠望着那个院门。
小春姑娘转头:“你打算和她结婚?还是谈着玩玩。”
“结婚。”
她一撇嘴:“没出息,男人三十岁之前结婚都是没出息,胸无大志,鼠目寸光。”
“你这就属于玩着玩着就掀桌子了啊,不带上升到人身攻击层面的。”
小春姑娘傲娇一扭头,假意望着窗外,手指尖不动声色地按下中控锁,咔嗒一声,把门锁打开。
玻璃上倒映着她明艳的面孔。
两行泪水缓缓淌下。
被吸引过吗,确实吸引过,从第一次在应园春她堵了他的车时,就有短暂的惊艳;然后,就是在虬城时,她邀他喝茶,说的那一番话。
小胡爷喜欢性格大气的女孩,可那只是性格上的相互吸引,无?法达到精神上的高?度共鸣。
一个在精神上达不到一致的人,是没法谈未来的。
他看见那些伤疤,除了惊愕和同?情,没任何怜惜。
她该找一个真正怜惜她的人。
手迟疑地在她肩头上方悬着,最终重重拍了两下。“代我问你爸爸妈妈好,这些年,也谢你愿意去看老岳。”
小春姑娘用手胡乱擦了把鼻子:“别谢我?,我?去看岳叔也没怀好意,想多打听你的消息。”
“那以后你要是想知道什么,不用这样周折,可以直接问我。”
“谁要问你,你快走吧,别坐我?车里,再被人看见。”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让他上来是她,赶他走的也是他。这就是女人呐。
小胡爷开门下车,极有风度地帮她关好车门。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拨了一个电话。
“喂?”
“有时间带小春儿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她这样,把自己下半辈子都给毁了——”
和小春蹲在胡同里一垛大墙下哭的稀里哗啦,旁边有人给她递纸巾,她接过来胡乱攥在手里,也不擦脸。
哭了半天,她奇怪一回头,才发现是二丫蹲在她旁边,怀里抱着整整一盒的面巾纸。
“干嘛?同?情我??”小春姑娘粗声粗气,也没了那天和她搂着脖子抱着腰的亲昵感。
二丫低头抠着石头缝里的沙土,闷声闷气:“我?不喜欢你了。”
和小春冷笑,用面巾纸擦了擦泪水和鼻涕:“正好,我?也不喜欢你了。”
二丫郁闷地抠啊抠,忽然唉声叹气有些商量的样:“你别喜欢他行不行啊?”
小春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我让你别喜欢他了,你能做到吗?”
“不能——”二丫坚定摇摇头,“这件事是不能让的,得有个先来后到!”
“先?来后到?要论顺序,我?比你早好几?年呢!”和小春自知和胡唯没什么可能,干脆逗他这个小相好解闷。
二丫拄着脸烦恼,想想小春姑娘说的也对,随即鬼头鬼脑的一笑。“小胡哥不会,他不喜欢你。”
“嘶——”小春儿杏眼怒睁,“谁说的?他刚才抱我你没看见?我?俩还在车里温存了好一会呢!”
“吹牛不上税。”二丫恹恹地耷眼,“他才没抱你呢,是你非要抱着他。你俩在车里就说了一会话,连手都没拉。”
和小春要气死了,隔空蹬腿,二丫偷笑,发泄够了,小春姑娘干脆双手往后一撑,大咧咧倚着墙垛坐稳。“咦,你要是那么相信他,感?情那么好,你偷窥我?俩干什么?”
“谁偷窥你俩了,我?,我?出来倒垃圾!”
和小春恣意看着二丫的长相,穿着,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二丫不吭声,和小春瞥见脖子上戴的细细红绳,和她的袜子边边,狡黠一笑:“本命年吧。”
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那么年轻,那么鲜活,难怪人见人爱。
“你喜欢他哪里啊?”
“那你喜欢他哪里啊?”
和小春语出惊人:“喜欢他帅呗。”
裴顺顺有句话说的没错,和小春是个十成十的外貌主义者,狗屁念着小时候的救命之情!胡唯要是长得歪瓜裂枣,邋遢不堪,她能死命的惦记着?早给发个锦旗拍拍屁股跑了,人哪,都是视觉动物,只不过刚刚好,俩人有了那么点旧交集。
小春儿把这个交集无?限放大,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然后肆无?忌惮任情感?疯长。
二丫很佩服小春姑娘的坦诚,她低着头哼哼。
和小春撇撇嘴:“最烦你们这种人了,名义上打着爱情至高无?上,精神第一,物质第二,其实说白了,没那张好皮相加印象分,谁能坚持下去。他这天天上学不在你身边,哪像正常恋爱的样子,你不也图他那一身军装?回头谁问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呀,军官说出去不比社会青年好听多了。”
“你胡说!我?才不是因为这个!”
小春儿拍了拍靴子上的灰:“反正嘴长在你身上,怎么说怎么是呗。”
“不是!不是!就是不是!”这回换二丫急了,她抱着面巾纸站起来,俯视和小春。“我?不是因为他是军人才喜欢他,而是我喜欢小胡哥而他恰好是个军人。你把逻辑搞错了。”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二丫以前说话就没什么条理性,加上她是英语专业出身,什么话都得倒着在脑子里过一遍,总是说话绕着绕着就被套进去了。
这个毛病让她经过和杜锐、胡唯在一起斗智斗勇之后,大为改进。
“我?不是因为他的长相,他的身高,当然你说的这些可能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我?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条件,将来他就是转业了,不做军人了,哪怕出去蹬三轮车,我?也喜欢他。”
和小春嫌弃皱眉:“人家部队那么培养他就为了让他转业蹬三轮?反正什么便宜你都占到了,你给我?坐下说话。”
小春儿不喜欢仰视别人。
二丫牛哄哄叉腰:“我?不。”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