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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能猜着,”姬洛苦笑,抱拳致意,“前辈可别再卖关子。”
“是千秋殿主,”楼括说这话时,并没有讲书评弹那般吊足人胃口又抛出惊天消息的轻松,反倒是将眉头紧蹙,沉声细说,“这个任务稳居榜首不变,我曾以为是接过的人都铩羽而归,实际上,接取的人和发布的人,一直都是殿主本人。”
姬洛仔细一琢磨:“听这话的意思,这位千秋殿主,莫不是想亲手杀掉单悲风?”
楼括颔首应和。
姬洛心想:这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劳烦这位江湖中最隐秘的杀手之主每年重金悬赏,每年亲自动手。都说最熟悉之人莫过于敌人,若楼括此话当真,则确是一道突破口,只是此去千秋殿还需费些时日,又如何能保证拦截及时?
楼括似是看出他的犹疑,于是开口宽慰:“他既有胆子入这冀、幽二州,那可别想轻易走得出去。”
说完,他戴上斗笠,催促姬洛上路,二人横穿飞狐陉,沿着太行山北归,一直走到幽州地界,避开军都陉,连过十三道暗哨,引他入了千秋殿。
当晚,楼括打听得来消息,千秋殿主此时并不在殿中,于一日前匆促离去。这算是个好消息,至少说明,有殿主亲自出马,就算不能斩杀单悲风,也够他在二州之地喝一壶。
楼括示意姬洛按兵不动,先于殿中静观其变,但杀手聚集,各有来历,殿中势力错综复杂,贸然带个生人在侧,以楼括的身份,实在不便,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便指点伪装,引荐姬洛去了十二殿辖管的凤凰台,姑且做个低等杀手,等有消息了,再寻去捉人,方能一击得中。
姬洛拿了荐信,被分去山下的兰苑,收了个空包袱,装作一片落拓凄清,跟着点灯的黑衣卫侍,入了所谓的生死门。
路上,他花了点钱,从这个裹得一丝不露的掌灯人嘴里套了点话,这才知道,低等杀手也有不少规矩,顶头一条便是不得单独行动。
这不难理解,初入这一行的,没有经验,手头做不干净,时常会留下马脚,这时候多半要人善后,于是常为两人搭档,偶尔也会遇上猎杀对象人数较多的任务,因而三四人小队联手,也并非不可能。
姬洛听懂了他的意思,看样子是还得寻个老手当东家,因为接到的任务如何,全得看这位的手段。
说白了,杀手这行也不好干,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像楼括那般位置的,干一单买卖够寻常人家吃两辈子不在话下,但至于这院子里的嘛,就很难说了。
不过,鱼龙混杂,倒是方便他藏身。
入了院儿,掌灯人叮嘱他原地待命,而后自行去屋里点人,约莫是收了打点,又瞧姬洛很会说话,心坎里还算舒坦,便应承着给他寻个好东家。
姬洛笑着推说:“爷,随缘即可,找个事儿不多的,混口饭吃便罢。”这话倒不是虚伪应承,而是他在这地方确也待不长久,要是三天两头出个任务,还不得累死,他可不是真来这儿学当杀手的。
那人却误会了他的本意,一听这话,面露嗤笑:“哟!原来是个怕死的,得嘞,给你找个保命为上的。”
待掌灯人离开,姬洛便在院落里头观望。这兰苑约莫两进,带偏房的屋子共有六间,但只有五道光源,说明有一处无人居住,要么是主人执行任务未归,要么是人已作古,还未添新。
姬洛背身站在苍白的梨花树下,左侧一阵门响,有人走了出来。他回头一瞥,瞪大眼睛,木栏前立着个着月白衫的男人,戴了帻帽,腰间别着把扇子,手中抱持着一个似盆不似盆的物件,显然听到动静,也抬头来瞧。
两人一上一下,目光相接,越过大半个花园。
“师……”姬洛嘴角不迭抽搐,走出来的可不就是师昂吗?
作儒生打扮的师昂走下楼来,行至花树前,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从脚到头扫视回来,最后一脸冷漠地说:“我是白鹂。”
姬洛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时候,里院里走出个人,搬着案几灯台往木台阶下撒手一放,掸掸衣上灰尘,调头冲师昂喊道:“诶,麻雀!一会给你东家搬上去,可别再砸了,库房里头没货!”
师昂回头,非常固执地纠正:“我叫白鹂。”
“好好好,白鹂!这有甚么区别吗?”那人愣怔了片刻,缓过神来,挠头一脸莫名其妙。他手头还有事儿,不想多话,看人还跟竿子一样杵在那儿,离开前连连摆手,“我说你东家今日可是无名火冒,你还不赶紧干活,仔细被他看见偷懒,逮着一顿痛骂!”
顺着那人的目光,姬洛这才看清师昂手中抱着的竟是个溺器,赶忙捂着鼻子跳开,绕身到梨花树的背后:“我就说这什么味儿,哟,谁这么大面子,竟能劳得动我们师大阁主。”
“别闹!”
姬洛一惊一乍:“方才那掌灯人说,‘东家’不过捡个好听的名儿,说到底是新老搭档,这人让你倒夜香,你居然没倒他脑袋上?”
师昂见他笑得好不开心,眼里头起了层哀怨:“我倒你脑袋上。”
姬洛立刻轻咳两声,敛去笑容。
方才两人都背光,神情多有不清,这会见师昂侧转身子,将好得那灯烛光照面,姬洛这才发现师昂两颊比之上回见面要白皙不少。
“不对,你好像哪儿不对劲……”姬洛绕着人转了一圈,凝眸打量,伸手在师昂脸上摸了一把,连连夸张感叹,“不是吧,你居然抹粉?不止抹粉,还……还画了眉毛?不,不仅画了眉毛,还涂了胭脂?师昂,你老实说,莫不是美人在侧?”
“男人。”师昂皱眉,嫌恶地推开他。
姬洛浑不在意,摆手道:“美人又不分男女。”
师昂闻言,立刻乜斜一眼,瞧那样子,是真有把夜壶扣在姬洛脑袋上的冲动。
气氛正凝滞,屋里头忽然传来瓷碟碗筷摔落的脆音,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穿着花枝招展的小白脸,一脚将门踹了个窟窿,尖着嗓子骂骂咧咧道:“死麻雀,你又跑哪儿去了?嗯?搁那儿同哪个死鬼说话?我同你讲过多少次了,这院儿里除了我,不许你和闲杂人等说话……”
姬洛倒抽了一口凉气,看那白面郎,柳叶眉,胭脂抹面绛红唇,花钿斜红样样不缺,似受了惊吓,不由戚戚:“当真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