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079(1 / 2)
“豫章城?”晏垂虹有些发疑:眼前这位小兄弟不清楚这东西是什么,但他却心知肚明此乃家主的号令之珮,当即脸上笑意凝固,“小兄弟,你可瞧清楚了。”
“大老爷说的是,若是放在平日,小的可不敢如此笃定。可您有所不知,小的见着时,乃是生死一线、千钧一发之际,因而尤是印象颇深。”说着,姬洛偷偷拿眼睛觑看了晏垂虹两眼,随后紧闭嘴巴,等晏垂虹示意时,才又接着往下说。
“……豫章客栈并非走水才至伤亡,那晚起夜,小的见着抗刀剑的行客在屋脊上奔跑,就挂着小环佩……”姬洛说话抑扬顿挫,说到尾处,声音只剩下轻飘飘一钱,脸色浑然已煞白如雪。
姬洛挑拣重要的东西一编排,那晏垂虹脸上虽不动声色,可心中早揣度起一二:那夜霍正当明显是在追人,若是府中入了小贼,出了事,早该传出消息,如此看来必定是他的私话被窃听了去,难道和豫章城的事情有关?
晏垂虹心中无法安定,当即多留了个心眼要去查上一查。
姬洛装作多言错话、慌忙拜退的样子,晏垂虹不受大礼,扶他起身,忽地拉他坐在棋盘对面,往他手中塞了一颗白子:“我方才瞧你拨子,可是感兴趣?你不妨随意落子。”
真是奇了怪哉,这晏家家主没架子也就罢了,竟然还邀他下棋?看样子是要指点一二?莫不是他发现那夜投子之人是自己?
见人如此坦诚又不依常理行事,倒是教姬洛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捏着棋子踯躅,嘴上先探上一探:“小的惶恐,不过一臭棋篓子,怎敢得晏老爷指教?最近东西厢都住了不少贵客,便是临川城也不乏才子毓秀,怎会无人伴棋?”
“罢了,你走吧。”晏垂虹起身一拂袖,将案上棋篓合上盖子,今日竟是封棋不下。姬洛心头纳罕,只听得他一声长叹,负手背立,目光扫过白日叶绿葳蕤,含苞未绽的月下香,眼中流露悲伤,“从前都是吾妻陪我手谈,如今斯人已逝,正如你说,是真再无人能伴棋左右。”
姬洛有感却不能发,话已至此,晏垂虹替他指了路,随后翛然远去。
待钱阿六拜访至第七个名字也记不清的贵客时,姬洛总算归了队,霜打茄子般的他立刻手脚生力,婉拒了共膳的好意,跑得比兔子都快。
回了剑叶园,三人不拘泥地闲坐一地,桑楚吟先问:“妥了吗?”
“不知。”姬洛破天荒摇了摇头。
桑楚吟又奇又乐,逮着机会要贬损他两句:“哟,还有你失手的局呐?”
姬洛答道:“我总觉得晏垂虹这个人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他这落差不是无缘由的,但凡心思玲珑的人,也总是下意识以九曲心思度人,可这晏垂虹信他太易,没有旁弯枝节,甚至待他这个无名小卒也亲善和蔼,少了真刀真枪的痛快倒是叫人真不痛快。
“原先没来得及跟你说,不怪你多心,晏垂虹确实是晏家的异数。”桑楚吟瞧了瞧他茫然的表情,一拍脑袋,豁然开朗,“早前我听过些风言风语,不过总归没上心,今日听你说道,倒是想起一事——晏垂虹并非被霍正当架空,这样的日子是他自己求来的,不然你以为殷老太太为何握权不放,儿子不要也没有留给外人的道理。”
“自己求来的?”钱阿六在旁本插不上话,这会子说到些风流韵事,闲言碎语,倒是来了兴致,拿一双胖手直往桑楚吟手臂上捋,“快说快说,说得好小六爷给赏。”
桑楚吟理了理思绪,开口道:“约莫是十五六年以前的故事了,我也是听袁老头偶然提起,那会子他似乎也在临川……”
十六年前。
临川城外灵谷峰上有一棋痴,终日凿石作盘,摆子布局。棋痴有一女名唤风晚香,端淑有容,远近才俊皆慕之。晏垂虹那年在外行走,误入灵谷峰,被棋道所困,费九九八十一日解出一局,却未想到这一局,乃是女儿局——
棋痴嫁女,如意郎君必须得解他立下的残局。
晏垂虹与风晚香一见钟情,在山中一居数月,后来回晏府向母亲请娶,要行三书六礼。可他却不知,殷老夫人早已为他谋好婚嫁,欲结朝中姻亲,以匡扶晏家昔日辉耀,遂百般阻挠。然而终究拗不过自家儿子,无奈首肯。
可惜事事无常,风晚香嫁入晏家不过一年,小产后缠绵病榻,最终药石无灵,撒手西去。丧期未过,殷老太太却说与他续弦,晏垂虹大闹一场,自罢家主之位,自此放逐晚香园,终日与棋成痴。
晏家就这么一个独苗,殷向紫自然不会免他尊位,只是念在他性子柔善,任他消解一二,只是未曾想到,晏垂虹一坚持,便是十五年。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老实人发起狠来,连自己都不放过。”钱阿六掰扯了一根鸡腿,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哪像咱爹,我娘死后,他小老婆可没少娶,如今都能摆好几桌博戏咯!你们说说,人活在世上图个啥,还不是要么苦自己,要么苦别人?”
“你以为谁都没心没肺呢?”桑楚吟一巴掌拍在胖子的脑门上,这几日被欺压惯了,钱阿六倒是乐呵乐呵,愣是给惯成了死猪皮。骂着骂着,桑楚吟竟有些黯然伤神,一双眼珠子左来右去打量二人,叹道:“其实我听说风晚香的死跟殷老太太有关。一面是孝道,一面是爱妻,晏垂虹夹在当中,所以才会寄情外物,不问世事。”
有花名晚香玉,亦作月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