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四章(2 / 2)
“我看出来了……咳,你妈妈是个左撇子吧,夏洛克?”“这个花瓶是十八世纪末期的洛可可式花瓶,淡绿釉色、绘画精致,荷叶式的瓶口十分适合摆放玫瑰花,与瓶身上的玫瑰彩绘相呼应,让人看上去就有用餐的心情。这是妈妈说的。”
“什么?十八世纪末期?太荒谬了,这是个——”
“赝品,我知道。”
“……”
“我妈妈也知道,但是她喜欢。”夏洛克冷漠地补刀。
“所以一个赝品……”
“你该感谢迈克罗夫特,因为真品在他8岁时打破了,并且当时的他试图把这个花瓶的损坏栽赃到我头上。现在的这个花瓶是迈克罗夫特在2002年圣诞节送给我妈妈的圣诞礼物,你可以向他求助。”
“……十分感谢你充满友谊的建议,我的朋友。”李明夜几乎是强忍住了翻白眼这一非常不体面的行为,她转身走向远在一楼卫生间旁边的壁橱去寻找扫把和簸箕。
鉴于李明夜对于家务和清洁非常地不在行,夏洛克决定帮把手。他走到餐桌前,刚刚拿起了一本书的时候,突然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房子外花园前停下的车辆的声音。
他警觉地停了手,脑海中第一个掠过了麦克维提的名字,但是马上就觉得有些不对——两个人的脚步声,步履沉重,似乎是中老年人,其中一人是女性,穿着粗跟女鞋,轻度风湿病,拖着两个行李箱……行李箱?!
夏洛克愕然地望向了门口。
门锁动了动,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但极有风韵的女人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面容和蔼的男人。女人一眼就看到了夏洛克,但她的脸上还未来得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目光就停留在了杂乱的书页、狼藉的桌布与桌子旁边地上的花瓶残骸上。
慈爱惊喜的笑容停住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成一个勃然大怒的表情。
——“夏洛克·福尔摩斯!”
“不不不,亲爱的雪莉,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并没有对你生气。天哪,这都怪夏洛克,他小时候经常把家里搞得一团糟,这导致我们不得不给他收拾出了一个阁楼……没有关系,让他来收拾吧,女孩子不应该碰那些尖锐的二氧化硅和硅酸盐碎片。”福尔摩斯夫人笑容可掬地拉着李明夜坐在沙发上,但是随即她作为一个妇女特有的锐利目光就落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她大怒:“夏洛克!你抽了这么多烟?”
“我没有!”夏洛克恼羞成怒地反驳了一句。他正在老老实实地扫地上的碎瓷片,乍闻自己背上又背了一口锅,顿时忍不住了。“那些有一大半都是雪莉抽的!”
李明夜镇定地轻咳了一声,作为一个男人她也不会让别人背锅:“很抱歉,福尔摩斯夫人,我的烟瘾有些重。”
福尔摩斯夫人握着李明夜纤细的手腕,有些心疼,语重心长:“夏洛克的生活习惯很不好,但你也不该让他带坏你,亲爱的。尼古丁虽然有刺激作用,但是丙酮、阿摩尼亚、砷、苯……这些东西都会损害你的健康的。”
远远听到这句话的夏洛克翻出了一个没人看得见的白眼。
李明夜的外表很有欺骗性。她象牙色的皮肤、卷曲的黑色长卷发与精致的脸庞看上去有一种柔弱而端庄的美,尤其是她特意端出了矜持优雅的姿态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个满足了西方人所有东方幻想的洋娃娃,淡漠而精致。
长相的局限性和东方人特有的娇嫩感让福尔摩斯夫人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了,一瞬间夏洛克的待遇直接跌落到最低。随后福尔摩斯先生被赶去放置衣物,小福尔摩斯被赶去打扫房间,而福尔摩斯夫人则饱含柔情地“和来自东方的漂亮客人好好聊聊天”。
而“来自东方的漂亮客人”颇为拘谨地被福尔摩斯夫人牵着手扣在沙发上,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好好聊聊天”,索性摆出了万能微笑脸来倾听。
福尔摩斯夫人高兴地跟她分享了夏洛克从小到大的一些趣事,比如第一次炸了试管时以为自己没有化学天赋而嚎啕大哭,比如和迈克罗夫特从小到大的斗嘴,比如尿床了遭受嘲笑以后趁着迈克罗夫特睡着了把水浇在他的床上……福尔摩斯夫人说的容光焕发,福尔摩斯先生在一旁听的时不时轻笑出声,李明夜一边听一边分了一半注意力进她的记忆阁楼里进行常规整理,夏洛克的脸色越来越黑。
夏洛克几次试图打断未果,直接黑着脸上了阁楼,拎起小提琴开始拉起了《拉大锯小提琴独奏曲》,果不其然,噪音响起没过半分钟,一楼就响起了福尔摩斯夫人的怒吼“夏洛克·福尔摩斯,你给我下来!”
夏洛克心满意足地拎着琴走下来,就看到福尔摩斯夫人气冲冲地瞪着他,而一旁的雪莉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突然掠过了一丝了然的表情。
“这没有什么,福尔摩斯夫人,我有些时候也喜欢乱拉一气,发泄心情。”李明夜安慰地说道,“而且夏洛克也很少这样胡乱拉琴,他正经表演起来还是相当不错的。”
奇迹的是,这看似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当真安抚下了福尔摩斯夫人的怒气。此时恰逢饭点,福尔摩斯夫人兴致勃勃地去了厨房,打算做一些“东方风味”的美食来欢迎“福尔摩斯家族的新客人”。
晚餐相当不错,福尔摩斯夫人的厨艺与福尔摩斯先生的甜点让这一顿晚餐气氛相当友好,这友好的气氛一直保持到三人陪同福尔摩斯夫人看肥皂剧看到了九点左右。顺便提一句,比起夏洛克还偶尔当真看两眼并发出不同意见以外,更加老谋深算的李明夜是彻底眼神放空,进入自己的记忆阁楼里整理资料去了。
九点之后福尔摩斯夫人就赶他们俩去洗澡睡觉了。夏洛克洗完澡就直奔李明夜的房间,一进门就立刻把门反锁上,李明夜正站在床边擦着自己的一头湿发,见到他这鬼鬼祟祟的举动,顿时嗤笑:“就那么想抽烟?”
夏洛克这次还真是来抽烟的,没办法,整个福尔摩斯宅如果有福尔摩斯夫人不会突然袭击的地方,那就只有李明夜所住的客房了。然而等他转过头看了过去,一时竟有些哑然。
暖黄色的灯光下,女子披着浴袍半侧过身,洁白的毛巾半裹着乌黑的长发,愈发衬出肌肤的莹润来。空气中有带着空调干暖的熏然热气,与湿润柔软的蓬勃水汽相呼应,把洗发水与沐浴露的香味烘托得绵绵然令人心脏都发懒。
夏洛克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明明二人用的是同一款洗发露和沐浴露,但他就是觉得这个房间里的味道甜得让人四肢都有些发麻。
突然有一物迎头袭来,夏洛克条件反射的接住了,接到手里一看,赫然是李明夜的檀木烟盒。她没有回头,只是把东西随手一抛,就指了指窗户边:“去那里抽吧。”
夏洛克打开一看,赫然是一盒已经剪好并配上了一次性烟嘴的鱼(防和谐)雷。他低低的应了一声,走过去推开窗点起了一根。
12月末的冰冷夜风夹杂着些许雪意扑上了他有些发热的脸,他平静地深深吸了一口烟气,只觉那股醇厚的苦意合着室内香甜的水汽由喉入肺,轻巧地过了一遍。随后苦涩呼出,而香甜却永远地被滤在了肺泡里。
幸好雪莉刚才没有回头看。夏洛克想。
身后一直有动静。先是吹风机的声音,然后是披上大衣的声音,随后是一个包裹着毛茸茸的貂绒斗篷的女人挤到了他身边。夏洛克往旁边让了让,把烟盒递了过去,随后就是一声打火机的擦声,又是一股烟气冒了出来。
“夏洛克,你的妈妈很爱你。”身旁的女人喟叹道,“我实在不知道你是怎么患上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但是至少你能感觉的出来家人的爱,所以不要辜负了他们。”
李明夜的眼光何等锐利,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福尔摩斯夫妇的近乎讨好的举动?这一对深爱自己儿子的老人,面对儿子头一次承认并带回家的朋友,高兴的近乎手足无措。她甚至可以分辨出来福尔摩斯夫人的话题有多少是提前想好的,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夏洛克,生怕她会因为夏洛克的古怪而离开他……
甚至因为她女性的身份,福尔摩斯夫人有更多的期待。这位老妇人竭力展示自己的友好与热情,不允许夏洛克做任何失礼的举动,因为夏洛克发出的噪音而勃然大怒,担忧她会不会因此讨厌自己的儿子。
他们用所有的话题告诉她,夏洛克小时候很可爱,夏洛克现在的古怪孤僻都是有原因的,夏洛克只有你一个朋友,你是他第一个看重的女性朋友……而聊到案件的时候,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担忧,他们担忧她接受不了,而得知她也是这些案件中的一员时,他们的脸上是那么的如释重负。
夏洛克之前自然也能感觉得到,但是这种感觉就像隔了一层一样,始终落不到实处。不论是欢喜还是悲伤,他都感觉不到那种实在感。而此刻他站在雪莉的身旁,面对着夜空如洗与繁星如盖,突然之间,他感受到了某种锥心的疼痛。
“你也像迈克罗夫特一样,认为我有朝一日会出现在犯罪现场?”夏洛克平静而淡漠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不,我的朋友,因为我在你身边呢。”李明夜拍了拍夏洛克的手臂,“你就当一个老人的突发恻隐之心吧,你的父母真的很好,所以好好对待他们。而犯罪现场……我们俩只会一起出现在每一个犯罪现场,而且我们是去破案的,永远都会是这样。”
夏洛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刚刚被雪莉触碰的地方。半晌,他假装不经意地将自己的手覆盖了上去。
他突然想起了莫里亚蒂的那句话——“你已经被套上了枷锁,你不再自由了。”
“当然,永远都会是这样。”
——但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