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三哥带着看画展(2 / 2)
有报童在屋檐下躲雨,还?在殷勤地向行人兜售报纸……街市上打伞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人们?手里拿的伞,颜色也很丰富了,黑□□蓝红橙,色色都有。
但有的伞,感觉比后?世小得多。
乞丐们?也在避雨,有的躲在街前的屋檐下,有的缩在街角的破棚子里……
珍卿看到街对面有一个乞丐,站到一个身穿蓝旗袍的女人面前。
那乞丐不知道做了什么,那女人吓得举起?手尖叫一声,给乞丐丢了两个铜角,然后?就很仓皇地跑走了。
等到那乞丐转过脸,珍卿看见,他?手里好像拿的是碎瓷片,他?被雨水冲干净的脸上,流出一道血迹。
珍卿有点骇然地想,这乞丐莫非是用自残的方式来乞讨?
那个脸上流血的乞丐,在车子后?面走远了,珍卿没有扭脸去继续看他?。
等她稍微缓过神来时,看见街上一些?穿制服的男女学生,手里举着小旗,喊着口号,断断续续地跑过去,还?有学生在路口散发传单。
这外面的雨不算很大,但下得也挺细密,可这些?学生们?,几乎都不打伞,情绪很激昂的样子。
陆浩云见她一直看外面,眼睛里的神情,与其说是新鲜好奇,倒不如说是一种沉静的审视。
他?不由心里一动?,想起?她昨天跟惜音吵架,说屎壳郎起?早贪黑,就是为?了过好日子。还?说惜音推不好粪球。
这些?话固然孩子气,听起?来很好笑。
但通过这件小事,他?对这个小五妹,观感更加好了不少?。
通常意气用事的人,脾气一上来,就要跟人大吵大闹。
吵得头脑发热,该说不该说的话,都一股脑地倒出来,污言秽语也会倾泻而出,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攻击别人。
惜音无故欺负五妹,不是一天两天;惜音看的那些?书,也没法拿到台面上说。
惜音每日不事生产,还?过着奢侈挥霍的生活。做人又稀里糊涂,不辩忠奸,仗势欺人。
可这五妹跟惜音吵架,竟然忍得住一句不提。
她只拿屎壳郎这小虫子,指责惜音不尊重生命;借她推不好粪球,暗指她没有做事的能力。
与其说这个小五妹圆滑、心机深,陆浩云倒觉得,她的性情也许本?就不那么尖刻。
若不然,一个十五六岁的乡下孩子,也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她哪来那么大的自制力?
这孩子反驳惜音时,问惜音怎么不知道,现?在某一个推粪的屎壳郎,上辈子不是哪个公馆的小姐。
惜音只觉得这话是在骂她,陆浩云却能感觉到这小孩儿,对身在富贵之中,而不知道体?恤弱者的人,有一点不以为?然。
而她对弱于她的生命,却有一种难得的同?情和体?谅。
半大不小的女孩子,能有这样一份心境,很是难能可贵。
陆浩云看她眼睛里的光,黝黑而温润,好奇而沉静。
他?摸摸她的脑袋,笑问:“小妹,在想什么?”
潮湿的天气里,陆三哥的温润声音,好像也蒙上一种湿润的清透感。
这是陆浩云头一回,问珍卿在想什么。
也许是时间久了,关系不再那么生疏,兄妹俩可以交流一下想法。
也许是对她印象转变,对她的内心生出好奇,不由自主?地问出来。
珍卿扭过头来,指着车窗外面,问:“三哥,那些?穿制服、拿小旗的,他?们?干什么去?”
陆浩云摸着她脑袋说:“港口有一艘英国船,据说装的是茶叶和棉花,但是有人举报说,船上还?有大量来自印度的洋土,特意走私到中国来贩卖。
“学生联合会、劣货检查会,还?有海宁的一些?商会,听说以后?非常愤慨,要求检查船上货物,不然,就不许那艘英国船卸货。”
珍卿想起?上一回,无意间听到陆三哥的商会议事。
他?们?就说过要办一份报纸,可以针对一些?涉外事件,专门?发新闻、发社论,鼓动?社会各界的情绪——尤其是学生的情绪。
这些?学生,针对英国船的行动?,跟他?们?有没有关系呢?
他?们?的报纸,应该没这么快办起?来吧?
其实,珍卿最近看报纸多,要说到宣传爱国主?义,鼓动?民众的爱国情绪——很多报纸都在这么做。
陆三哥的秦州路商会,反倒像是落后?一步,拾人牙惠似的。
前面司机徐师傅听见,也凑话说:
“不只这样,听说有学生商计,如果这艘船真的走私洋土,就要一把?火把?英国船烧了,让洋人知道中国人的厉害。”
这徐师傅说着直咂嘴,很是感慨地说:“这些?个洋人在中国干尽坏事,是该有人治治他?们?。
“可这烧一艘鸦片船容易,要是把?洋人惹急了,他?们?跟华界的官府连成一气,又要关人、打人、杀人,不晓得几多人要丢掉小命喽。
“现?在,南边的gémìng党不也立了个新朝廷,现?在说要跟那些?个大帅们?和谈,要把?南边北的朝廷合并。
“我们?盼着朝廷大发神威,把?洋鬼子赶回老家,把?那些?兵啊匪的收拾老实,让老百姓别再过得猪狗都不如……”
珍卿听得沉默,这个时候的中国人,多数患有恐洋症,这司机没有盲目推高洋人,已是难得的明白?人——可是说到底,还?是恐洋。
珍卿扭头看向陆三哥,见他?安之若素,神情很是沉着,没有对此事再发议论的意愿。
珍卿有点好奇:“三哥,英国人经常走私烟土吗”
陆三哥看着她,有点懵懂的眼神,他?默了片刻,说道:
“我们?国家,法律上禁止运售吸食鸦片,但是抽鸦片的人多,鸦片中有暴利,政府统治无力,而又谄惧洋人,走私就屡禁不绝。”
三哥的嘴角微微扬着,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珍卿在公民课上听过,鸦片在民国也不合法。但因为?各种原因,针对鸦片的禁令,却几乎形同?虚设。
一些?军阀甚至把?种植罂粟,作为?他?们?的生财之道,不但鼓励农民种鸦片,还?把?鸦片当作军饷发给士兵。
珍卿感觉得到,陆三哥对这种现?象,很看不惯,甚至可以说是暗暗痛心。
她那个时空的鸦片流毒,也是建国以后?才解决的。这里要禁烟,也不是哪个人,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
珍卿短暂地惆怅一下,对陆三哥很铿锵地说一句:“三哥,早晚有一天,一定能够玉宇澄清,天下太平——”
陆三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了一句:“但愿吧。”
车子走了大半个小时,就到了南城一个旧图书馆里——三哥朋友的画展就在这里开,来观展的人不算少?,也不算少?。
陆三哥的这位画家朋友,名叫郑湘,他?学的是主?要油画,但也能画中国画——此番画展,他?把?中国画和西洋画作品一同?展出。
郑湘先生的中国画水平,自然比不过珍卿的李师父。
但李师父没有深入研究过油画,珍卿也没太接触过西画——珍卿对西洋油画,也算是门?外汉吧。
她看郑湘先生的油画,就是根据自己学画的经验,看他?画作的主?题、布局和技法,还?有西洋颜料的表现?力。
珍卿往年看别人的作品,除了李师父的藏品,其余只能看画册。
这还?是头一回,这么集中地看正常尺寸的画作,这感觉跟看画册是大不相同?的。
这位郑湘先生,跟陆三哥年龄差得很远,关系倒是非常投契。
他?对珍卿是爱屋及屋,听说珍卿学过中国画,有一定的技法基础。
他?还?满怀感慨地,跟珍卿讲他?自己的学画历史,说珍卿既然有国画的基础,不妨学一学西画的技法,兴趣不妨广泛一点。
珍卿看了这一回画展,着实是受益匪浅。
尤其郑湘先生,把?他?的西画作品和国画作品,放在一个场所里面展览,更能显现?两者的不同?之处。
珍卿在颜料上就大受启发,原来用西洋画的颜料,也能用来表现?中国的意境和风格。
看来以后?还?要找机会,把?西洋画的化?学染料,买些?回来好好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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