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番茄炒蛋(2 / 2)
在车上时医护人员对周媛做身体检查,时不时问一些基础情况,江轶回答得很清晰,看不出有什么慌乱。一旁的小护士忍不住问他:“你真的是病人的儿子吗?”
江轶低垂着头,浓密的睫羽下压遮挡住他眼里的情绪,他没有回答护士的提问。
倒是庄承然替他回答了:“不然你是?”
小护士尴尬地耸耸肩,不说话了。
周媛被送进了急诊室,庄承然对江轶说:“你去陪阿姨,我去挂号。”
江轶犹豫了一会,“好,你多注意点,这边完了我去外科找你。”
庄承然伤口挺深,得缝合,还得打破伤风。但是外科医生快到下班时间了,又给他转去了急诊。
急诊室里没看见江轶和周媛,估计是已经转走了。
庄承然一套流程下来已经将近晚上八点,江轶打来了电话,问他在哪。两人约在急诊室外的休息区见。
庄承然和江轶认识两个多月,这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疲惫。
不是因为睡眠不足或者体力透支的那种疲惫,而是好像这副身体躯壳是完好无损的,但里头的血肉全部被挖空一般,他举步维艰,虚得像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
江轶坐在了庄承然左边,目光落在他裹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的小臂上,开口时声音有些喑哑,还有些抖,“对不起……你的医用费用我会出的。”
“江轶,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补偿吗?”庄承然侧身望向他,迫使他与自己目光相接。
江轶怔了会,“你想好要什么补偿了吗?”
庄承然“嗯”了一声,伸开双手,右手因为顾虑伤口,只虚虚张开,他说:“我现在好累,江轶,能抱抱我吗?”
江轶疑惑:“就只要抱一下?”
庄承然笑着说:“多抱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急诊室外的大厅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在这一隅两个大男孩相拥。
江轶的头发两个月没剪了,长长了许多,他的发质细软,摸起来手感很好。
庄承然下巴抵在江轶肩头,轻嗅他身上的青柠味,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最近都不好好吃饭?怎么感觉比上一次抱你时要瘦一些。”
“没有,体重还是一样的。”江轶说,“谢谢你。”
庄承然笑的时候眼尾上扬,又细又长,眼下那粒红痣都漾了起来,他说:“是我要谢谢你才对。今天我去补考了,题都会做,肯定能过。”
“那就好。”江轶的声音闷闷的,音尾颤抖一下,是在极力压制哭腔。
庄承然其实挺想看看现在的江轶的,兴许因为拼命忍住泪水而咬紧下嘴唇,淡粉色的唇都变得青白,眼眶发红,泪眼朦胧,却还佯装坚强。
大手一下一下地抚摸江轶的头,手心能感受到他微微的震颤,肩膀感到一丝温凉,像是什么液体滴落穿透衣服,濡湿了皮肤。
庄承然安静地抱着江轶等,江轶情绪收拾得很快,只不过三五分钟,他安静下来,嗓子有些哑,“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庄承然老实回答,又说,“阿姨今天要住院的吧?先回去给她收拾些东西。”
两人再次回到江轶家,晚上这栋楼有了人气,孩子的哭闹声,男人的吵骂声,女人的哭叫声,东西的破碎声。
所有人都活得不容易,却仍在努力地活着。
周媛的衣物很少,江轶全部都装进袋子里,又拿了些日常用品就要走,出门时看到一旁散落的苹果,那是他下午来时买的。
江轶去捡,庄承然也帮忙,看得出来当时江轶很焦急,好几个苹果都被磕出水,放了这么久,都氧化了。
苹果袋子旁还有一个袋子,袋子松开了,可以看到里面装的是几盒药,药名是阿.普.唑.仑.片,一种镇静药。
江轶看到药时蹲在地上僵住了,过了好久才发颤地伸出手去将药捡起来,他的头埋得很低很低,声音也一样。
“我对不起她。”
庄承然也蹲在他身边,他说:“你很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在救护车上时我在想,也许她就这样走了也挺好的,至少是追随着我爸去的。”
“啪嗒。”是水滴滴到地板上的声音,非常微小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庄承然听见了,或者说是感受到了。
“我怎么能这么想,我怎么能这么狠心,她可是……我妈。”
庄承然伸出手将人揽进怀里,顺着脊背抚慰他,沉默不语。
“可是她真的活得好累,她精神正常时都在哭,不正常时常常幻想我爸还在,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快乐。”
“快乐藏在幻想里,现实只有阴霾,这几年她太累了。”
……
夜色沉静,所有的喧嚣都被阻挡在外,庄承然一点一点沉默地接收江轶的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