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2 / 2)
“好,姐姐们不踩。”晏枝点头应了,心想,他小时候这些日子过得实在辛苦,便从脖子上取下围领圈住少年被冻得发红的脸颊。少年疑惑地偏头蹭了蹭毛领,感觉又柔软又温暖。他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是什么?好舒服。”
“大夫人!”莲心紧张地低呼了一句,“小心您的身体。”
“我没事,走了一路正好有点热。”
少年目光扫过晏枝额头露出来的麻布,那里罩着的该是什么伤口,他乖巧懂事地将毛领摘了下来递还过去:“姐姐,我不冷。”
晏枝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姐姐喜欢你,送给你的。”
少年怔怔地看着晏枝,脸一下红了,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跑了两步觉着自己这样不好,又停下脚步等着晏枝,却不敢看她:“这、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他结结巴巴地介绍。
晏枝跟在他身后步入小院,地方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角落里种着一棵梅花树,新开的梅花饱满地绽在枝头;她看向其他地方,在靠近外墙的位置种着几排绿苗,许是因为刚入春,翠绿借着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奋力地钻出了冻霜的地面,铺开一小块盎然生机。
“这是我种的苗……幼苗。”少年站在旁边,珍爱地说,“再过七天,他们就能长大了。”
“真厉害。”晏枝夸了一句,目光转开,落在角落里的一小块土包,土包前插了一块木板,上面拿黑炭写下了“陈阿婆亭渊立”几个字。
亭渊,晏枝知道这是他的名,是他母亲给他取的名。木板上这两个字字迹工整端正,显然是练了很久的成果。
“坟包里葬着的是我的奶娘,”穆亭渊小小年纪就很会察言观色,不等晏枝发问就主动解释,“奶娘是在我五岁时去世的,她说想要葬在我身边,看着我长大。”
晏枝点了点头,问道:“亭渊多大了?”
穆亭渊答道:“今年十岁。”
她看着穆亭渊,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把脸擦干净了,侧着头不敢看她,紧绷着的线条柔和漂亮,像是从未被如此温柔对待过,露出少年人的稚气和几分局促。
可晏枝知道,这样青雉的少年在未来会变成一把锋利的刀,一把无需拉满便能让众人胆寒的弓。
晏枝伸出纤白的手替穆亭渊擦干净脸颊上最后一小块灰尘,温柔地说:“亭渊,你该叫我嫂子。”
在开门见到他的一瞬间,晏枝就下了决定。
她要让他成为自己最大的倚仗,让这把刀向天下展现自己的锋芒,让他坐拥天下,怀抱山川河海和浩大天地,让举国万众朝拜。
等到那时,她便是最有权势的女人,便什么也不用怕了。
“那么,亭渊,”晏枝笑得越发温柔,看着穆亭渊的双眼,问道,“你愿意跟嫂子走吗?来你唯一的亲人身边。”
穆亭渊怔怔地看着晏枝,从那双眼睛中他仿佛看到了这一方小院外的世界,那世界灿烂盛大,却也藏着冰冷的风雪,此刻,他脑海里响起奶娘临死时对他说的话。
“这一世,你也许会吃许多常人不会吃的苦,遭受许多常人不会遭受的折磨,但这都是因为你生来是要承接天命的,你是与众不同的孩子,永远不要向苦难低头。少爷,终有一日,一位端庄富贵的女子会带你离开这狭窄的天地,她会让你看到天空广阔,那是你唯一的亲人。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要准备好,迎接你的天命。”
是她吗?
他曾问过奶娘,他如何知道那个女子是来接他的,奶娘说他们会有感应,亲人之间的感应,他当时不懂,但应该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
在这小院里待了十年,他最不怕的就是风雪。
穆亭渊抬起头,望着晏枝的眼睛点了点头:“亭渊愿意跟嫂子走。”
“好。”晏枝伸手递给少年,让他牵着自己,少年犹豫地勾住晏枝的手指,那手异常温暖,比这个毛领还要温暖。
他被温柔地牵着走出小院。
那一瞬间,穆亭渊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待了整整十年的小院,还未长成的幼苗、奶娘的墓碑、每年春天都会开放的梅花……这座承载了他许多回忆、酸楚和生离死别的地方将成为他被封存的过去。
他想,他大概是不会再回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