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2 / 2)
片刻后,程怀憬垂眸,静静地笑了一声。是了!就借今日这次机会,让那枚钉子将消息回报与宫中。宫中既不得不赏他个官职,又不愿用他。入仕选官那日,他开口求贵人放他去淮地任个知州,想必是顺水行舟。如此,各方都觉得顺意。
如此,也就没人会知道,淮地会有至宝山河璧现世。
待秦肃抵达淮地平叛后,他二人汇于一处,总比前世秦肃孤零零一个人,要好得多!
程怀憬将前因后果都想得明白,觉得今日之事虽系一时兴起,失于莽撞,但也不算坏。至少丢了个石子下去,投石问路。
所以等十四郎回来,告诉他并没追上那枚钉子时,程怀憬只是淡然地笑了笑,在灯下喊十四郎来一道用饭。饮虹楼内的膳食比不得燕王府,但是辣子油还是有的。
程怀憬就着红汪汪的辣子油,撕开小块汤饼。手边是一壶新上的女儿茶,酽酽地散发出清香。
“来,今日汤饼不错!”
十四郎心焦如焚,涩声道:“今日你与我说的那些话,叫人听了去,恐会妨碍你的仕途!”
“不妨事!”程怀憬摇头,轻咬了口汤饼,随后笑叹道:“阿四,你得将这心放淡些!虽说谋事在人,但是成事总归在天。咱们也得适当的,放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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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程怀憬果然像那日他与十四郎所说的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就像是心头沉甸甸的巨石终于挪走了。
他这一放松,容色越发更盛了,光华灼灼。
连着几次,士子们来饮虹楼寻他出去雅集小聚时,都忍不住拿他打趣。
“程五郎这样妖容姿!每回同他出去,满街的妇人都拿帕子来掷他!我等跟在后头,人人得背个筐来装瓜果!”
“诸君取笑了!”程怀憬垂眸笑。
如今已是八月秋凉,再过二十来天,他们便得一同下场。众人都已分别找到了门路,今科下场必定都是有官做的,所以神色都放松下来,每日里吃酒喝茶,寻常去长安城各处繁华地头浪荡。就连脂粉楼内,他们也结伴逛了两三回。彼此间混的熟了,说话就不太忌讳。
在酒席上与程怀憬提起梅纶爬渌帝龙床的刘仃,素来说话风趣,又是六皇子母族,平常与李仙尘交情最好。几次李仙尘不来,都是刘仃硬拖着他。
今日恰好也是。
刘仃手臂拖着李仙尘,闻言回头对程怀憬笑道:“五郎你且瞧瞧!二十三郎最近不知发了什么疯,竟一门心思闭门读书!他本就是卫尉家子侄,还读个屁的书!”
“粗鲁!”李仙尘居高临下乜了他一眼,摇头叹道:“就七郎你这口粗词俚语,便入不得主选官梅纶大人青眼!”
刘仃不屑地嗤笑一声。“梅纶,没伦!这种失了人伦的家伙,我要在他手上选官,本就是不得已。难道还要去他家登堂入室?”
“不,不须登堂!须入他床榻内!”
七八个士子都一同笑起来。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今科最终宫中定的主选官居然不是御史台梁大人,而是那位爬过龙床的梅纶。程怀憬一度怀疑梅纶并不只爬了渌帝一人的床——要不怎么连秦肃捎来的书简中都十分莫名!
秦肃在书简中直言不讳地承认了他的困惑。按照他的揣测,渌帝此时已经薨了,那么爬过他龙床的梅纶总不至于还能公然出入朝堂。然而事实却啪啪的打了众人的脸!
梅纶不仅公然出入朝堂,就连光禄寺寺卿的职务也依然稳稳当当地坐着。
几次程怀憬与一众士子在酒楼中见到梅纶的车辇从朱雀大街堂而皇之地经过。洒扫,净道,威风八面。丝毫见不出这人有任何的愧疚、伤心、难过,或是失意之处。
眼下朝廷放出消息,确认了今科主选就是梅纶,士子们每次提起这个事儿,不是愤然撸袖骂人,就是一脸鄙夷。
总之,对梅纶没一句好话。
李仙尘起先也随着众人笑,不知怎么的,瞥见程怀憬立在众人里头垂下眼皮笑得特别安静,他唇边笑意便渐渐的收住了。
“五郎!”
在座七八个人,能被唤作五郎的只有程怀憬。
程怀憬闻声抬头。
“你……”李仙尘欲言又止。
“怎么了,二十三郎?”
程怀憬往前倾身,两人又凑的近了些。李仙尘口头的那番说词便彻底咽了下去,他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笑道:“没什么,就是唤你一声。”
“二十三郎这是魔怔!”丘樗放下琴,大笑道:“程五郎你是不晓得!这半个月来,二十三郎经常闭门谢客,就连我等都不能轻易拖他出来!而且还有个怪状……”
“我来说!这事儿我知晓的最清楚!”
贾奉立即揎臂攘袖,大笑着接了句。“二十三郎近日迷上了写书。不光细心整理出《容止》卷,据说还写了新书,叫什么?”
“《乾元杂记》!”
又有一士子从李仙尘身后探出脑袋,大笑着道:“这还是我今儿个去销金馆,从他床榻底下翻出来的!”
众士子又再次轰然大笑。
李仙尘作为话题中被众人讨论的人物,反倒面色最为淡然。
程怀憬诧异挑眉,桃花眼内波光潋滟。“二十三郎这份杂记写的是些什么?”
“不过是三言两语。”李仙尘淡淡地道。“或偶然心中有所得,或夜间怪梦。嬉笑怒骂,无一不入笔下。”
这话说的,众人忍不住都默了一下。
片刻后。
“二十三郎这是魔怔了!”
“不!二十三郎这是要成仙!”
哄笑声再次爆发。就像是秋风暴卷,一瞬间席卷枝头黄叶。饮虹楼内笑声震荡,久久不歇。
程怀憬也随着众人一道笑。笑着笑着,他突然一转身,就撞见了不言不笑的李仙尘。
李仙尘静静地立在哄笑一堂的众人间,披着件褒衣,里头敞开的常服内瘦骨嶙峋,皮肤白的反光。
十余天不见,这人越发地消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秦肃(语无伦次+傻笑):孤表白成功了?成功了!嘿嘿嘿嘿嘿嘿
李仙尘(吟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十四郎(冷淡脸):这世上无人配得上阿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