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001（2 / 2）

酒过三巡，绫子找了个借口退出包厢，打算去外边儿透透气。这是一座藏在深山老林的预约制料亭，得沿山路拐上九曲十八弯才能找到。制片爸爸不仅有钱，还乐意烧钱，本打算在料亭旅馆包个一天一夜，无奈川名绫子和本乡风太第二天都有拍摄行程，便也只能含恨作罢。

绫子穿过两道隔断，拉开一扇糊着障子纸的格门，走上露台。

露台架高在一座池塘上，三面由木质栏杆围起，外面是幽寂的传统庭院。

绫子在露台边缘的长条椅上跪下，俯身，下巴搁在硬邦邦的栏杆上。

庭院很黑，只有几座藏在石径边的石灯笼点着光。竹筒在池边的石头上敲出清脆的节奏，流水声潺潺。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嗡鸣。

绫子被一系列夺命CALL折腾得脆弱无比的神经瞬间紧绷，她拿出一看：竟然是川名老爷子的电话。

绫子有些不情愿地接起：“喂？爷爷。”

果不其然，老爷子操着一副在银座之巅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语气，盯着川名绫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训。

绫子连声应着，左耳负责提纲挈领，右耳负责扔出去。

总结如下：跑去演戏也就算了，没看你演出什么像样的作品，闹出的绯闻倒是一套一套的。

别以为自己在娱乐圈有点小名气就算独当一面了，你生是川名家的人，死是川名家的鬼。

你是商人家的千金小姐，恋爱不能自降身份。多和世家子弟交好，别天天烂在不干不净的圈子里。

“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好歹把你培养成人。你倒好，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偏要和你母亲一样，跑去当个不入流的戏子。”

绫子眉角一抽。

“戏子”这词一出，对话肯定是不能愉快进行下去了。

她直起腰，手肘搁在栏杆上，声音很淡。

“爷爷，您的养育之恩，我打心底感激。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尊敬您，同样，也希望您能尊重我的职业。”

顿了顿，她继续说：“家族给予我的荣耀，我不会忘记。但对我而言，事业也好感情也罢，和出身毫无关系。我想和谁恋爱是我的事，希望您不要为难黄濑君。”

一番话说完，绫子礼貌道别，挂了电话。

她伸手往额头一摸，果然，一层冷汗。

毫无疑问，她很怕川名义介，从小就怕，对视三秒就会后背发凉的那种。

九月末的天，晚风凉，绫子穿了条薄纱露肩连衣裙，在露色沉沉的庭院里打了个喷嚏。她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只觉得冷。

这时，角落传来咔哒一声。

绫子耳尖一动。

“……”

她正迅速思考自己的国民认知度有没有可能让她被认成路人甲乙丙丁并摆脱新一轮话题热搜的时候，那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黑帽子，黑大衣，黑CHOKER。

他从格门和露台相交的阴影里走出两步，然后倚在门框上，指间夹根烟，看她。

被格门切割的昏黄光影落在他的侧脸，显得轮廓更加深邃。眼窝深，鼻梁挺，钴蓝色的眸子陷进阴影里。侧头时，下颌连着脖颈的线条利落分明。

绫子哑然，看着这个昨天还被自己放在心尖念叨的人，说不出话。

中也掐灭烟头捏在手里，他垂着眼吐出最后一口烟，清朗的声线压得很低，听起来有点儿凶。

“刚刚不是说得挺好么，怎么，看见我反而不会说话了？”抬眼，眉角一扬，“还是说，我比你爷爷更可怕点？哈？”

别忘了，川名绫子可是个演员。

虽然年轻了点，好歹也捧过不少奖项，演技还是在线的。

她迅速扬起笑，唇红齿白，桃花眼弯弯。光影迎面打在脸上，比起精修画报也毫不逊色。

“怎么会呢。”甜美的少女音，“转角遇到爱，我现在心情甜蜜到想在深山老林放烟花，再用天上的星星拼凑出你的名字。”

面对一番黏糊糊油腻腻的告白，中也早已习以为常。

他朝绫子走过去，脱下大衣，拎起肩线两侧，把身形娇小的她裹进去。

“我发现，”顿了顿，中也缓声道，“你现在胆子挺肥啊。”

“……？”

绫子拽住他大衣的领子，茫然。

中也淡道：“敢反抗家族，有主见了，不错嘛。”

绫子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眨眨眼，顺着杆子往上爬：“是吧，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特帅？像不像打破教条揭竿而起的励志剧女一号？”

“像。”

绫子掀起眼帘，偷偷打量他一会儿，刻意暗示着什么，意味深长道：“没人能左右我的感情，只要是我喜欢的人，哪怕他是个黑漆漆的矮子，有烟瘾，还没个正经工作，我也一样会坚持到底。”

中也静静听着，没什么反应。

他把手伸进搭在绫子肩上的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第二根烟，叼起点上，眺望着幽静的庭院，眸光沉沉。

饶是绫子脸皮再厚，男人的无动于衷还是令她有些尴尬。

她正想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默的僵局，中也侧过头，抬了抬眼，盯住她。

有风拂过，在夜色中发暗的橘红色卷发扬起，有几缕蹭过他高挺的鼻梁。

“喂，我说。”他开口，尾音拉得很长，“那个叫黄濑的。”

“啊？”

“你当真这么喜欢他？”

绫子：“……”